第十届中国经济学年会平新乔教授采访录

　　记者：目前，公众对政府财政收支状况并不是十分了解，然而，公众对政府财政预算透明化的期待要求却越来越强烈。您作为研究财政税收方面的专家，请您谈谈对这一问题的看法，您觉得财政预算应当如何实施才能满足公众的要求？

　　平新乔教授：对于这个事情不能那么简单对待，因为财政预算包含收入和支出，是个颇有技术含量的事情。这好比一个家庭，父母的收入和支出是不适宜完全让孩子知道的。而且，一个家庭的支出也是经常变动的，所以说，一个家庭要做到精确预算实际上也是很难的。网上说的“公共财政需要透明化和公众监督”是必要的，但需要相关的部门和专家来做，需要专家进行预算编制，审计预算项目的科学性和成本。目前，西方的发达国家大多是通过代表来审计政府预算的。譬如，每年美国的政府财政预算报告就是需要国会和专门的机构进行审议。所以说，我认为：政府财政预算需要透明化是应该的，但并不是每一个细小的环节都公开，这一定是和公众的期待有较大的偏差的。因为政府预算从编制到实施，其中一定会存在一些不确定性和不对称性，同时在实施过程中也会需要一些变动调整。如果政府把所有的预算细节公开，那么最后会给公众造成不必要的期望偏差。与其说这样，不如说财政预算透明化先从基层做起，因为基层社区财政支出相对较少，基层群众比较了解具体情况，所以把基层社区的财政收支细节公开有利于基层群众的监督。而县级以上的政府预算透明化公开则需要征求专门委员会的意见，更重要地是要加强人民代表大会对政府预算的审计和监督。

　　记者：在中央制定的“十二五”规划建议中，提出了坚持扩大内需的战略。然而，目前中国居民收入仍在地区间和城乡间存在着较大的差异。同时，有些落后地区的基础设施和社会保障也不健全。您认为政府应当从哪些角度着手缩小“二元结构”的收入差异，从而提高全体居民的收入以进一步扩大内需。

　　平新乔教授：是的，目前中国存在着收入差异。我觉得，政府关键还是要让老百姓好好挣钱，不应该强调再分配，而应该强调分配。政府应当提供更多的就业岗位和挣钱渠道，应当尽可能让老百姓通过他们的双手和劳动来提高收入。如果政府过分强调再分配，那么可能又会走偏道路。目前，政府解决贫困问题的关键还是帮助他们脱贫致富，帮助贫困地区增加就业、发展生产和发展经济，更多地创造收入。总之，强调政府的再分配作用是不对的，因为政府的作用是第二位的，更重要地是要靠市场作用来发展经济实现致富。只有先让老百姓通过劳动致富了，然后才能强调政府的调节作用，最后，扩大内需的目标才能实现。

　　记者：我国将于2010年12月开始对在华外商投资企业、外国企业及外籍个人征收城市维护建设税和教育费附加。这意味着中国境内所有内外资企业统一了全部税制，外资享受“超国民待遇”的时代正式终结。请问您怎样看待这一政策。

　　平新乔教授：对，这样做是实现了同等待遇。但是，我的观点是同意实现同等待遇，但政策的方向应该是对内外资企业都不征收城市维护建设税和教育费附加，即要减轻企业相应的税收负担。以前，我国对外资不征收城市维护建设税和教育费附加，对内资企业征收这方面的税收。现在，政府也要对外资企业征收这方面的税，看起来这样做对内外资企业是平等了，但是方向搞错了。我个人建议：我国应该把征收内外资企业的这方面税收都取消。

　　记者：2011年是“十二五”的开局之年，“十二五”时期财税改革也是社会各界关心的重要问题之一。您觉得这一时期财税改革的突出问题是什么？再请您谈谈关于不断上涨的房价与土地财政有着怎样的联系？

　　平新乔教授：我们也做了些这方面的研究。在整个“十二五”期间，财税改革是应该进行的。从1994年我国财税改革以来，财政部和国家税务总局每年也在财税政策方面做出一些微调。通过近些年的研究发现，一些相关政策法令的变化和修补逐渐把1994年的财税改革分配体系格局给淡化了。因此，从财税体制上看，国家是需要理顺一下财税改革的体系。我个人看来，目前我国的税收制度与国外相比还是落后的。我认为，下一个五年计划，在财税改革方面，国家首先是要降低服务行业的税收，因为1994年财税改革使制造行业的税负减轻了，但是服务业的税收还比较高。其次，国家要对企业的各项附加税进行清理和规范。例如，应当取消城市维护建设税和教育费附加。因为目前国内企业的税负比较重，而且有些税收也不规范，这些也是需要调整的。第三，个人所得税的征收要合理化、规范化。例如：对一个七口之家的家庭征收个人所得税需要考虑到老人和孩子的情况，政府可以适当地减免税收。同时，我国可以把每个家庭作为一个单位并计算其收入，转变和规范个人所得税的征收方法，使之和国际一套相关税收制度接轨。总之，政府在制定税收政策时，不仅要考虑到税收可以调节国家财政收入的作用，而且也不应该忽略了税收政策对经济影响的副作用，政府在设计税收政策时应该把这种副作用降到尽可能小的程度。
对于上涨的房价和土地财政的关系，我认为，土地政策的决策是由政府主导进行的，同时政府对土地级差地租的收入追求又过分强烈。所以说，这是导致我国房价居高不下的根本原因。当然，房价上涨也和房地产开放商有一定关系。

　　记者：平教授编写的教科书《微观经济学十八讲》很受经济学专业学生的欢迎。前段时间在网上看到这样的报道：某人发表的论文中竟有大量篇幅是抄袭您所著的《微观经济学十八讲》中“关于科斯定理的若干讨论”的内容。请您谈谈对于“论文抄袭和学术行为不端现象”的看法。
平新乔教授：这个事情是这样的。因为教科书可以允许把别人的原文整理后，再编辑到教科书上的。我著的这本书是个教科书，其中一部分内容也是我读了别人的文章和外国的文献整理形成的，当然这其中也有我的理解和编辑，但这并不是我一个人发明的。所以说，这方面内容的版权是不属于我的。当然，他们的论文抄袭行为肯定也是有问题的。我个人觉得：目前论文抄袭现象已经少多了，大家都比较自觉。希望大家做学术要认真，要谨慎地搞研究。做学问就是要把自己的事情做好，这是最主要的。

　　记者：河南是个农业大省。近些年，河南的粮食总产量稳居全国首位。对此，请您谈谈对农产品价格上涨的看法，您认为河南应当如何提高农业区位优势？

　　平新乔教授：的确，农业是很重要。今年，许多农产品价格都涨了。有人说，农产品价格上涨是炒作的结果。我对此有不同看法。譬如说大蒜、绿豆、白菜、棉花、玉米、水果等农产品价格的陆续上涨，可能存在部分炒作的因素，但如果说所有农产品价格都上涨了，就说明农产品价格的上涨不是炒作的结果，一定是市场规律的结果。由于农产品价格长期受到压制，本身就需要一个上涨的过程。所以说，从这个意义上讲，市场作用是促使农产品价格上涨的主要因素。当然，在农产品价格上涨的过程中，可能存在着流动性过剩和中介的黑箱操作现象。然而，由于存在着农产品供给的不确定性，而对农产品的需求没有多少变化。所以说，从长期看，农产品价格的上涨也是一个必然趋势。河南省作为农业大省，农产品价格上涨就是个机会。为此，在对农业的投资过程中，我们要对农产品的中介市场开发好、管理好，因为可能存在某些中介机构，会使生产者和消费者的利益受到一些损害。所以说，农民和市场之间的中介组织应该在政府的协助监督下发展。只有这样，农产品价格上涨带来的利益才能惠及到绝大多数农民。这是政府应当做的，这也会给河南的农业经济发展带来很好的机遇。

　　本文稿根据对平新乔教授的采访录音整理而成，已经平新乔教授本人审阅。

　　（采访记者：谢乐/郭靓  文稿整理人：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