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同三教授第十届中国经济学年会采访录

记者：汪教授，您好！我们是河南财经政法大学经济学院的学生记者，欢迎您来到河南财经政法大学，也非常感谢您百忙之中接受我们的采访。您在中国社会科学论坛2010年会上表示，某些特殊商品的价格波动源于热钱流窜，您能为我们详细讲解一下这种说法吗？

汪同三教授：一些特殊商品，像大蒜、绿豆，在前一段时间价格涨得很高，这也是通货膨胀的一个表现。我们现在的通货膨胀压力比较大，需要重视，国务院采取了四项措施治理，已经有了效果。那么，我们现在通货膨胀的原因是什么呢？第一个原因是输入型通货膨胀的影响，因为国际市场上的一些大宗商品价格涨得很厉害，像石油、粮食、铁矿石这些商品。还有一个原因是美国采取的第二个量化宽松货币政策QE2，这个政策可能带来一些负面影响，因为它要往流通领域注入6000亿美元来增加流动性，就会造成通货膨胀压力，然后会传导到中国，这是一个造成我国通货膨胀压力的主要因素。对于这一点，我们也没有太多的办法，只能去应对它，我们决定不了国际市场上一些大宗商品的价格水平。

从国内来讲呢，大概有两个因素需要我们注意。第一是农业生产，我国农业总的来讲还是比较脆弱的，虽然农业生产水平比以前有很大的提高，但还是满足不了现代社会经济快速发展的需要。我们已经从2004到2010年连续7年粮食增产，这很不容易，因为增产和丰收不是一个概念，丰收只要收成好就行，增产是要一年比一年多。已经连续7年增产，这和人的努力分不开；但另一方面，老天爷帮忙也是一个因素。我们的农业基本上还要靠天吃饭，一般来讲，五年是两欠两丰一平，就是五年里有两年丰收，有两年欠产，一年打个平手。我们现在已经连续7年增产，老天爷太帮忙了，如果2011年老天爷捣捣乱，我们的农业收成不如前几年的话，那它将是通货膨胀的一个重要因素。我国2003年、2008年出现通货膨胀的诱因都是农业出了问题。2003年的通货膨胀是因为粮食，从90年代后期到2003年，粮食播种面积在下降，粮食产量在下降，造成2003年表现出粮食供不应求。2007到2008年的通货膨胀，导火线是猪肉，猪肉价格上涨带动整个价格体系，这也是农业的问题。所以，如果2011年农业要出问题的话，这是一个很大的通货膨胀压力。第二是现实问题，从2008年第四季度到今年的年初，为了应对美国金融危机冲击，我国采取的是适度宽松的货币政策，大量货币注入了整个经济的流通过程中，2009年新增贷款规模是接近10万亿，今年又是好几万亿了，所以这么多的货币出来以后必然会形成一种通货膨胀压力。这些货币你让它上哪儿去？总得有一个去处，如果房地产采取措施堵住，其他方面也堵住，这些货币就只能找一些小规模的、可以操纵的商品，像绿豆、大蒜这样的商品来炒作。

再讲细致一点，整个世界的虚拟经济和实体经济的比例失调。所谓虚拟经济，就是银行资产、股票市值、债券余额、金融衍生品价值，这些东西都是虚拟的，比如我们说股市一大跌，多少个亿就蒸发了，但那些股票所对应的企业没有变化。实际上实体是没有变化的，只是虚拟在变。虚拟经济也是需要的,虚拟经济可以提高效率，促进实体经济的发展，但有时也有副作用。到2008年，全世界的虚拟经济和实体经济的比是14.2：1。实体经济用全世界的GDP表示，虚拟经济就是我刚才说的银行资产、股票市值、债券余额、金融衍生品价值加起来。那也就是说，实体经济每生产出1块钱GDP来，就有14.2块钱的虚拟经济要从这一块钱里分好处。这从法律上说是合法的，用了人家的贷款要付利息；人家买了你的股票，要给人家分红；发行了债券，你要给人家还本付息。但这一块钱GDP也不能全给这十四块二虚拟经济分好处。因为首先还要消费，一般的消费倾向是80%，也就是说生产出一块钱，我自己要消耗掉八毛钱，最多给你两毛钱分，那么十四块二分两毛钱，利润率或回报率还不到2%，在现在的条件下还赶不上通货膨胀率，等于说是在赔钱。所以，持有这些虚拟资产的个体和机构肯定不会满足于只有2%的回报率，肯定要想办法来提高自己的回报率，那么炒大蒜、绿豆就成为可能。所以说那些特殊商品，对于国计民生不是特别重要相关的产品，它们的价格提高背后有很大程度上是在炒作，是流动性太多的一种炒作。

记者：那为什么是大蒜、绿豆这样的商品呢？

汪同三教授：要想炒粮食不容易，因为太大宗了，炒不动，但是像绿豆、大蒜这样比较少的数量，至少能在某个区域之内能炒起来。比如大蒜在河南，就完全可以控制，但要想控制河南的粮食，那是需要一个很大的资本，相对比较小的资本可以控制河南的大蒜。通货膨胀反映的是流动性太多。

记者：那么，我们该如何控制这种流动性呢？

汪同三教授：要控制流动性就有两种措施。货币需求量=货币供给×货币流通速度。所以第一种措施就是控制货币供给，就是少放贷款；第二种措施就是控制货币流通速度，提高银行存款准备金率。所以现在我们要采取这样的措施，一方面是在总量上控制，不要再增发的太多了，另一方面是通过银行准备金率变动、公开市场业务操作的办法来控制流通速度，达到缓解流动性过多引起的通货膨胀压力的作用。

记者：数量经济学是您的一个主要研究方向，您是怎样看待数量经济学与经济学的关系的？

汪同三教授：数量经济学是非常重要的，应该说经济学离不开数量经济学，数量经济学甚至可以概括经济学。为什么呢？马克思讲，任何一门科学只有能用数学表示才能成为真正的科学。这讲得非常对。现在最先进的东西是什么？是IT。IT最基本的元素是什么？就是0和1。在0和1的基础上，发展成现在这么高级的东西，决定了人们的生活，决定了人类社会的进步。那0和1就是数学。所以马克思是很有远见的，百十多年以前就讲到了这个问题。所以呢，人家都说数量经济是西方的东西，实际上数量经济也是马克思主义的主要内容。马克思经济学的核心内容体现在《资本论》，《资本论》当初在写作的时候，不仅它的理论是最革命的、最科学的、最先进的，而且《资本论》所使用的研究方法也是最科学的、最先进的，就是他使用了数学。特别是他在分析两大部类生产关系的时侯，生产生产资料的第一部类和生产生活资料的第二部类，简单再生产应该是什么样的，扩大再生产是什么样的，他就是用方程组表示出来的。所以说他使用的研究方法也是最科学的、最先进的。我们这些马克思的徒子徒孙们经常把马克思的革命理论给念歪了，而且还把马克思当时所坚持的科学的研究方法也给丢弃了。在文化革命以前，我们的经济学算文科，改革开放以后，才是文理兼收，现在理科的优势越来越明显，特别是管理。世界上也是这样，举两个例子。一个例子是，目前世界上没有一个世界性的经济学会，但是有一个经济计量协会，叫做Econometric Society，世界上大牌的经济学家基本上都要在这里有过经历的。第二个例子是，诺贝尔经济学奖到目前为止已经奖了差不多有上百人，这些人里只有一个人可以说他不是数量经济学家，就是科斯，讲的产权理论，他是纯文字描述就行。除此之外，所有的得诺贝尔经济学奖的人都可以列到数量经济学里面，他们的研究都离不开数量经济学，离不开数学。甚至有数学家得诺贝尔经济学奖，就是纳什，从事对策论方面的研究，有一部电影叫《美丽心灵》就是讲纳什的，他是个数学家，却获得了经济学奖。所以数量经济实际上是经济学的核心，这是从方法论来讲的。当然，经济学可以研究不同的问题，研究财政问题、金融问题、区域问题、增长问题，但是就方法论来讲，经济学的核心是数量经济学，没有数量是不行的。

记者：对于财经类院校本科阶段的计量经济学课程的教学发展，您有什么样的看法？

汪同三教授：这是个需要不断改进和发展的问题。我现在是中国数量经济学会的理事长，1986年的时候，我是数量经济学会的副秘书长，当时让我负责联系高校分会。高校分会设在清华大学，我到清华大学参加高校分会的讨论，那时还在讨论研究生二年级要不要开设计量经济学课程的问题。而现在就已经发展到大学里本科阶段普遍开设计量经济学了，这是花了二十多年的时间。到现在，不同地区、不同类型的学校，计量经济学课程的教学状况是有很大差别的。像清华、北大，现在讲经济计量学都是要海归来讲的。对于一些地方院校，可能在这方面的发展要稍慢一些。不过，我们要纵向的比较，不能单纯进行横向比较，我相信只要大家共同努力，国内大学里计量经济学这一课程的教学会发展的越来越好的。

（本文根据对汪同三教授的采访录音整理而成，未经汪同三教授本人审阅。）

记者：王蒙蒙、冯秋月、费玉新

采访时间：2010年11月20日下午2点

采访地点：河南省黄河迎宾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