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永刚：对当前中国宏观经济的一个基本判断

　　11月15日晚上7点半，第八届中国经济学年会院长论坛在重庆大学经管学院002报告厅进行。重庆大学经济与工商管理学院院长刘星教授主持了此次论坛。上海财经大学经济学院副院长胡永刚教授做了题为“对当前中国宏观经济的一个基本判断”的主题发言。以下是报告整理内容（根据现场速记内容整理，未经本人审阅）：

　　　中国的经济现在引起了中国人，乃至全世界的高度关注。这是为什么呢？一方面是因为中国今年多灾多难。另一方面是因为发生了国际金融危机。中国的经济增长率，从现在第三季度的数据来看已经在下降了。也就是说中国经济从1978年经历了持续30年高达10%的经济增长，尤其是2000年以来新一轮的高速增长;在这样的增长之后，中国的经济是否会开始休息呢？或者是按照很多经济学家的看法，目前中国的经济要进入调整阶段。今天早上我和人民大学的杨瑞龙院长吃饭的时候在讨论，他认为应该调整5年左右，今年在北京召开的经济增长波动的高峰论坛上，我也谈了我的看法，我的基本看法是比较乐观的。共同的意见是2008年的经济增长肯定是下降的；接下来分析，下降是否是一轮调整周期的开始，或者是上升过程中暂时的回调，经济还会很快的复苏，我赞成后一个观点。

　　对于经济增长要下降，认为是暂时的回调，我想这不是猜测。即使将来经济进入了调整周期，如果调整不是由于你说的原因而造成的，那么你也没有说正确；如果你说经济不会很快的复苏，你也没有说正确，作为经济学家应该要给出正确的论证。

　　在这里我想说几点，一是当前的宏观调控基本上还是符合调控预期的。首先中国的经济增长与美国、日本等不一样，日本的经济增长停止了几十年，现在任何方法也做不到让它高速增长。但中国的经济增长放慢，很大程度上是由于主观因素造成的，也就是国家、政府要它下来。我们看到中国经济已经有过热的趋势，通胀率已高达8%以上，这样的经济增长是不可能持续的，这样果断的采取措施让它降下来，这是与日本有区别的。只不过在紧缩的时候恰好碰上了金融危机。

　　其次在我看来，中国经济最大的风险就是过高的外贸依存度。以前我们说“生在中国，放眼世界”。那时候说是一句口号，现在说是确确实实的。现在进出口总值占到国民总值的2/3。世界经济的波动会影响到2/3的国民总值，这样的开放度在全世界是没有的，除了一些小国家。这也使中国经济在很大程度上会受到世界经济的波动。中国的出口太多了，还是以非常低廉的价格出口大量的产品，其实我们并不需要出口那么多产品。我们的产品卖得非常可怜，外贸的利润率大概只有5%左右，把这5%的利润换成美金，在过去几年当中美金贬值了30%，就能运用比较简单的算法算出中国是得益还是亏损。总的来说就是出口那么多有必要吗？我们现在说很多外汇大量亏损。其根源在哪里呢？我们的外汇太多又不投资，眼看美元一年比一年便宜；但是一投资就碰上了金融危机，几百亿美金的亏损。根源就是外贸出口太大了，更不应该以这么低廉的价格出口我们的产品，这实际上是让全世界消耗中国非常低廉的资源。例如世界石油涨价，中国石油不涨价，外国航空公司都到中国来加油。中国这次的调控还是取得了一定的成果，包括在结构上面。我们增速放缓的主要是出口。出口降下来，这是我们希望的，至少我希望它降下来，不降下来没有任何好处。

　　另一方面，我们的消费还在持续增长，而且据我所知，中国消费增长从去年开始第一次超过了既定的增长。在今年上半年一直到9月份，股市大幅度下跌，财富负效应非常明显时，中国消费仍然保持较高的速度在增长。还有消费开始出现增长，如果不是股市下跌这么大，中国经济不是受到国际金融危机的影响，消费还会增长得更快。中国消费增长率，9月份是22%；如果按照8%的通胀率来算，消费增长率减去通胀率得到14%的名义增长率，这说明我国的增长结构发生了变化。

　　我的观点是中国的通货膨胀并不是非常可怕，最可怕的就是物价工资螺旋。物价涨了，工资也要涨，不涨生活水平就下降了。工资涨了，物价还要涨，这是最可怕的通货膨胀，我把这个称为恶性的通货膨胀。但中国现在不是这样的情况，因为中国是收入增长在先，这次物价增长大部分都是农产品。我看了一下国家发改委写的稿子，农产品的增长基本上在底部，由相应的价格曲线就可以看出，仅仅是收入就增长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但农产品的价格增长相对是偏低的。这样对于我们来说，由于收入增长在先，是可以承受农产品价格增长，从这个角度来说，很难导致螺旋式通货膨胀，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通货膨胀的危险并不是很大。

　　为什么我对中国的经济增长还能够比较乐观呢？我有五条理由。

　　一是投资拉动将继续发挥作用。中国经济增长和世界其他国家不一样，尤其是和发达国家不一样；中国主要是靠投资拉动，大概占50%，也就是GDP大概有一半是由投资拉动的。中国投资为什么能保持这样高速的增长，而别的国家不行，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中国的投资回报率高达10%。世界银行首次提出中国投资回报率高达14%。北大、清华都做了相关调查，北大用500家上市公司的微观数据，清华用宏观数据进行调查，他们得出的结论是中国的资本回报率大概是10%，高于绝大部分的发达国家，也高于很多发展中国家。中国投资还有持续增长的能力，这与前几年不一样，中国的经济增长不是带有亏损的增长。我们曾经也高速增长，但那是不健康的，至少是不持续的，是以亏损为基础的增长。产值上去了，但消耗的比产值还要大，这样是不健康、不持续的增长。2000年以来的增长是健康的，几乎什么都赚钱，如造汽车、炼钢、盖房子，挖煤炭。至少这一轮的增长，我认为是比较健康的。我想这就是中国的资本回报率是比较高，也是支撑中国投资能够拉动的重要原因。总需求里面第一个需求就是投资需求。中国有足够实力支撑投资增长。中国的高储蓄率足够支撑投资的增长，不需要外资，中国投资也能增长，这是我讲的第一个原因。根植在哪里，中国投资回报率为什么那么高，1998年-2005年也有7年左右时间，为什么会这么高？就是得稳它，就是按照标准的人均资本量还很远，美国是23-26倍之差。有人说：“任何事情一用中国人口去除就会变得很小很小，用中国人口去乘就变得很大很大。”这就是其中一个原因。中国人均资本量不足，也就是稳态的资本量还没到，这是我讲为什么中国还能持续增长若干年的一个原因。

　　第二是消费拉动作用将不断增强，而且这个作用从去年开始已经显现了。在今年1-9月份这样不好的情况下，我们的消费增长仍然非常的强劲，原因是很多该做的事都做了，例如保险体制、买房、买车、教育，于是就要开始消费了。从消费的数据来看，中度的消费去年占GDP的38%，世界亚行发了一个报告，中国消费占GDP的38%是全亚洲最低的，仅比一些非洲国家高一些。我想不可能永远是这样一个状态，这里面也有文化传统的因素。去年我到美国储备银行开了一个会，跟他们讨论了一个问题：中国人储蓄这么高，会不会是受传统文化的因素的影响？有的教授不赞同这个观点，认为美国原来也不是这么高的消费，都是由社会、经济条件决定的。当然他说得也对，节俭至少在短期内还是有作用，但下一代或者再下一代肯定就不是这样的。随着中国收入的不断增长，中国居民消费占GDP是在稳步的下降，这个现象从去年开始已经发生了反转，我希望它是一个拐点，如果设想中国消费也达到发达国家那样60%-70%，可以拉动GDP很多个百分点，而且会持续很多年。这是我对中国经济高速增长比较乐观的第二个原因，除了投资之外，我们的消费还有很大的增长潜力。

　　第三是城市化。今天早上有很多专家也谈到了城市化，这个问题不是人为可以做的。中国50%的农民都到城里来，城市能承担得起吗，又有谁去雇佣他们呢？没有工作，他的衣、食、住、行该如何解决；这是一个趋势，但也是一个很慢的过程。在城市化完成之前，它对中国的拉动作用还会发挥。樊纲教授等在2000年写了一本书，他们统计在过去二十年中，城市化对中国经济拉动作用大概在1%左右，他们认为在未来会增长到1.5%，就是到2010年之前，平均能到1.6%。我认为这显然太过于悲观，即使不增长未来几年也能到1.5%。在城市化没有完成之前，它对中国经济增长还会有拉动作用。

　　第四是改革开放。现在我们谈谈东部和西部。从今年上半年的数据来看，东部的出口、消费增长、投资增长都开始下降，可能下半年下降会更厉害。通过观察可以看到，在中部、西部、东北，这些地方的投资、消费、出口增长都超过了东部的增长。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数据，我感到很惊讶；连出口都超过了东部的增长，另一方面也反映东部出口的下降很厉害。中国改革开放有一个很大的特点就是坚定型，从深度来说是坚定型，不是像苏联那样一步到位，它是一步一步来做的，从空间概念来说也是坚定的，东部、中部再到西部。

　　第五是创新。中国的增长现状，如果用两个字概括就是“模仿”，人家把产品、市场都开拓好了，你把它学过来，就能挣钱，就能增长。然而如果我们自己去开发产品，以3G为例，我们不知道投了多少钱，就算投资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买。中国最大的问题就是创新，在这里我不作详细展开，因为创新是系统工程。

　　最后再提一下能源消耗，刚才与黄市长谈到这个问题。我想给大家看一个数据，中国一系列的污染，水的污染大概是2/3；能源的消耗和一系列的资源浪费。举个日本的例子，日本前几年都是进口煤炭，用煤炭去填海，将来需要的话可以挖出来用。中国最大的问题第一个是缺乏创新，中国增长不能靠投资，无论是新经济增长模型也好；一个国家的增长是由技术进步决定的，不是由投资决定的。第二个大问题就是能源消耗问题，国家用4万亿来拉动投资，我是不太认同的，很快就是能源消耗；本来给一个机遇，可以调整产业结构，现在4万亿的投资，如果乘数是6，那么就是24万亿，可能五年完成，能源的消耗将会是多大，环境的污染又将会有多大？这4万亿相当于美国几千亿美金，别人是要通过议会反复讨论以后才能投票通过；但中国不是这样的，说投就投了，这最终还是在位制，他要创造成绩并没有什么约束。由于时间关系就不再展开了，谢谢大家。

　　观众提问

　　提问：谢谢胡教授，我想问一下，您刚才提到世界在消费中国廉价的资源，这些年来，中国出口主要是廉价资源的出口，我们是否可以理解为早年中国不应该鼓励出口，才不会造成在国际金融危机中受到这样大的冲击？

　　胡永刚：是否应该限制出口这不好，原来中国是穷怕了，中国考虑到这个问题大概也就是最近，实际上真的早就应该减少出口。为什么这样说呢？就从外汇角度来说，一般认为用三个月的进出口量外汇就够了，哪能有19000亿；且风险之大，造成的损失之大是不能想象的，就是说在外汇储备里面只有1%是黄金储备。然而在发达国家，大多都是30%-40%以上黄金储备。日本算是很低的了，也有11%左右外汇储备是黄金，与我们不一样，美元贬值，我们就完了，中国不需要这么多的外汇储备，而且中国出口商品卖得很便宜，劳动力便宜就算了，花的力气还能再回来，但消耗了的资源就不会再回来。就我的看法，中国出口真的是太多，但对中国经济发展也起来到了很大的作用。

　　提问：非常感谢胡教授的讲演，政府为什么单单考虑GDP，为什么不会从另外一个指标去衡量一个社会的进步，比如福利型的，单单考虑GDP会参与很多政绩的东西，为什么不从另外一个角度去衡量社会的发展，就谈GDP的提高呢？

　　胡永刚：这个问题非常好，我也非常赞成，尤其像中国这样的国家，一定要把资源消耗算进去，看GDP的增长可能10%，有可能成绩很大，但如果把消耗的资源算进去，增长是很小的，但实际上现在没有这样做，能否这样做我也不知道，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