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张五常在北大讲中国经济制度

观点 · 2010-05-12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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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问:我也是北大的学生,请问张教授,您刚才说所有人对货币的评价蒙代尔都不同意。他现在是欧元之父,在欧元区进入第二个十年的时候,您对欧元区的前景怎么看?

张五常:蒙代尔与弗里德曼之争是很多年历史了,两位都是朋友,我该帮哪一位呢?各有各的道理。蒙代尔认为,欧洲在经济上统一是很好的事,一种货币它跟经济制度差不多。货品可以自由流通,所以他建议欧罗。弗里德曼反对,理由也很好,他说你怎么可以这么做,个别的国家没有自己的货币,而不同的国家有不同的结构,也有不同的经济困难,应该有不同的货币政策。开始的几年欧元很成功,我怀疑弗里德曼当时有一点尴尬,我怎么安慰他呢?摆明他是倏的。可惜他今天不在,假如他今天来看的话,他是对的,蒙代尔是错的。所以中国要吸取这种经验,你要能够让步来调整,这是很困难的事。没有了货币政策,个别国家没有的搞,怎么办呢?很多国家说我们可以搞通胀,搞各种各样办法来脱身。基本上货币政策是根本不应该用的,但是你是无毛货币不用货币政策是不行的。当年西班牙进入欧盟之前,它的失业率只有5%、6%,而今天有20%之高,那怎么处理?所以现在看起来,弗里德曼是对的。因为不同国家的不同结构,尤其是对福利的结构、工会的结构很难更改的。假如容易改的话,那么蒙代尔是对的。所以现在来看,弗里德曼是对的。说不定过了几个月,又变成蒙代尔是对的。可惜弗里德曼今天不在了。他虽然说这件事情对他不重要,其实他时时耿耿于怀的。

 

提问:张教授您好,您刚才说中国的制度是目前条件下最好的制度,您觉得这个制度里面有没有什么问题?

张五常:问题当然有。有很多地方都要修理的,北京的上头大哥们,他们都不欣赏我这个制度,不懂得利用这个制度,左干预右干预。很简单的,你们是不是赞成新《劳动合同法》?是不是赞同最低工资?为什么不把这个决定权交给县来处理?为什么由中央、由省来逼他们执行?你们要知道县干部的收入最重要的部分就是增值税,增值税中90%是工资来的,也就是说工资越高县干部就会越开心,为什么不让他们执行呢。你这个县,你要执行最低工资,别的县不搞最低工资,那你的工人跑到别的县,那当然没话好说了。为什么不利用这种县的竞争来帮助穷人呢?我们这个县要这么做就这么做,不要这么做就不这么做,假如没有最低工资,有什么理由不利用呢?有个制度存在,修改一下细节,为什么你要推行新《劳动合同法》而不先问县里面的人,我到处打电话问那些县干部有没有征求过你们的意见,他们说没有。怎么会没有呢?以前有什么新政策都要征询他们的意见。也许人民币应该怎么处理不需要问他们,但是这些问题怎么能不争取他们意见呢?所以问我制度能不能改进,能不能更好?当然有。不过有的时候我骂的嘴巴都累了,就是批评《新劳动合同法》已经写了几十篇文章,也算是奇迹,骂了这么多篇还没被人打死。

 

提问:张教授您好,我的问题是,中国改革开放30年取得了很大的成就,但是在住房、医疗、教育方面也出现一些问题,特别是房地产市场出现很多问题,包括房价涨的太高,在社会上引起很大的反响。我的问题是,您对这些问题怎么看,您认为中国会不会在未来出现比较大的问题?

张五常:这几天我做报告,每个问题都会问这个题目。我告诉你很简单,我分几点来说,我知道的就说知道,不知道的就说不知道。第一点,任何地方你要让楼价跌很多都是很容易的事,增加多一点房子的供应,增加容积率就可以了,建多点公路就可以了,很简单。你不能说我给你地价便宜,你就把房子卖便宜。要增加土地供应、楼宇供应就得解决这个问题。这是很明显的。但是有些政府给你的印象,好象香港政府,现在国内很多人以为是地区政府也学香港,就是要约束土地供应,把楼价抬高,就是所谓的“地王”出现了。香港政府是有理由的,假如卖地价钱好的话他们收入会增加的,所以香港是有高低价政策的。国内有没有哪些官员为了收入好一点而搞高低价政策呢?不是那么明显。很多工业区的干部还是希望地价是低的,因为他觉得增值税的增加对他更有好处。但是也有可能某些地方有高低价的意向,但是在中国来说有个很大的问题,有一点混淆,这个问题就是到底中国的人口应该怎么分布,是不是所有人都应该聚集在长三角和珠三角呢?你们怎么看?这一点我回答不了。有些事情在公司来说是没有价格的指引,你应该允许多少人搬到长三角、珠三角呢?现在户口流动是自由的,怎么样可以阻碍那些人聚集在长三角、珠三角呢?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楼价上升,这是最好的办法。我不是说它是很理想的办法,而是最有效的办法,最少争议的办法。你们怎么不关心上海呢?因为楼价太高了买不起。这是一个办法,在市场来说,这个办法总比你拿着枪不许他搬去上海好。但是现在的问题你要告诉我,你到底希望长三角有多少人口?你希望珠三角有多少人口?你把这个问题能回答给我,我就可以告诉你该怎么做。你答不了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你。

 

提问:张教授您好,请问您认为这个月15号中国被美国财务部定为汇率超重国的机率有多少?如果定为汇率超重国的话对中国有多大的打击?

张五常:你说这是美国搞,其实是自己央行的人不争气。假如让我说的话,你试试看让美国来搞搞?我不是说我偏袒中国人,我认为中国的事情中国人自己处理,我不喜欢外面的人说我们言论不够开放,又说中国人权不好。但我并不是说中国人权好,我没说过,我是说我们中国人权再不好也不关你们外国人的事。

 

提问:张教授您好,刚才提到欧元区的问题,我想问一下,对中国来说各个区域的差异也是很大的,中国现在实行一种货币人民币,这样合理吗?

张五常:我很不想说这句话,但是我就是要说这句话。我觉得毛泽东对中国的一个贡献,就是文革以后中国人一体化。我们小的时候一条村子跟另外一条村子毫无来往的,不论婚嫁,言语不通,动不动就拿起锄头要打架,现在没有这种事。改革初期深圳只有十几、二十万人,今天有1300多万人,都是外来人。中国有个奇迹,中国是有贫富歧视,没钱人家看不起你,全世界人也是这样的,这不是中国发明的。但是中国没有种族歧视,你没见过种族歧视,你去外国看看,中国没有种族歧视。所以在这方面来说跟欧洲是不一样的。

 

提问:张教授您好,我想问一下关于印度经济,因为印度经济跟中国经济有很多类似的。现在来看印度的劳工比中国的劳工更便宜,如果在人民币汇率有些变动的情况下,印度经济是否成为中国经济很大的威胁?

张五常:首先我当然反对人民币与美元升值,我没有反对过美元自己下跌,主要原因就是有印度的存在。人民币升值的话,那所有的订单都转到印度、越南那些地方去了。我有一个印度的专家朋友,很出名的,他对印度看的非常好。他说只需要十年,印度就追上中国了。我带他到上海去看,他一看,他说十年不够。我不好意思告诉他印度是很难搞的,他们有民主投票,你们哪一位赞成民主投票的不防举手?我对中国改革的贡献最重要的可能就是这里,30年前我坚决反对民主改革,理由很简单,倒霉了这么几百年,怎么样都要赌一手,要用民主搞改革的话一定搞跨的。所谓独裁当然是会出错,但是你没有可能不赌这一手的。赌民主的话一定是输的,而赌独裁可能赢。那个时候30年前饭都没有吃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们看看美国就知道了,中国说要推出4万亿,一说就做了。所有的步骤都排好了,没有花什么冤枉钱的,这边是高铁,那边又是什么交通枢纽。美国说要花钱,你要建一条马路,要投票,二三十年都建不成。你们猜猜看美国第一次投票通过的是什么?是安全套。这是真实的。

 

提问:张老师,这本书我们已经看了,有一句话是说适度的腐败可以促进经济的发展。

张五常:我没说过这一句。

 

提问:您是引自谁的话?

张五常:没引用。

 

提问:您从合约的角度来给中国的腐败支招。

张五常:我没说过那句话,我说的很清楚,有的人说腐败对中国的发展有帮助,我说这完全是错的理论。我说过这一句,假如一定要给贪污有点攻击的话,假如贪污对中国改革是有帮助的话,就是帮助干部反对改革的哪些人可以减少一定的反抗,因为他收到好处。我曾经建议用钱把这些特权阶级买到,但是很难买过来。但是我的书里面也说的很清楚,朱镕基肃贪最严厉的时候,中国发展的特别好。所以贪污会鼓励增长这句话是不对的。

 

提问:张老师您好,刚刚那本书我也看了。我还看了你另外一本《五常学经济》,你在里面说了一句话,你说就现在经济学发展,福利经济学、博弈论这些……听了张维迎老师的一堂课“博弈社会”,我感觉他博弈论讲的挺好的。现在博弈论发展的比较快,我想听听您对博弈论的看法?

张五常:我从来没有否认过人是会博弈的,当我看到一个漂亮女人的时候,你怎么知道怎么个博法?这个问题有验证的困难,你看我写的《经济解释科学的方法》,我现在在修改,看不到的东西用的越少越好,你知道《博弈理论》那本书很出名的,这本书五十年代每个人都看的,六十年代的时候也要看的,是非常天才的一本书。六十年代后期没有人有兴趣了。但是我1969年写的那篇文章我提出卸责偷懒的问题,我当时是建议我的老师,我想了这个问题但是我想不到答案,我到现在还想不到答案。两个人抬着石头下山,每个人分开抬,每个人可以抬到50斤。两个人加起来有100斤。可是要两个人一起的话,可能会抬到150斤。那么应该两个人一起抬才对,分开走100斤,合在一起可以150斤。但是两个人一起抬的时候,把我的一些需要的力气推到你那边去,你又把重量推到我这边,当然提不到150斤。但是两个人合作抬不会少于100斤,假如少于100斤就要分开抬了。假如两个人合起抬是120斤,你怎么决定这20斤?就是这个例子。这是卸责偷懒,在合约的选择里面有一两段说过,但是我写过以后,我自己很后悔,因为我怎么知道谁是卸责呢?你看不到就验不到,你怎么能验证这种假说呢?因为你看不到。我不是说人不卸责,没想到“埃尔森”就拿到我这点,他在注脚里面谢谢我,他把它放到文章后面,应该把感谢我的话放到文章前面,但是他放到了文章后面。这个卸责偷懒的概念是我开始的,以后我就再也没有用了。但是他们呢,卸责、勒索、机会主义、恐吓都出来了。一方面发展到威廉姆斯那边,所以这是问题所在。我个人认为,多一个香炉多一个鬼。多一个看不到的东西,你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很难处理的。所以我反对博弈论,我不是说它没有说服力,我不是说它说不出好故事,也可以写出很好的文章,但是你怎么验证呢?这就是问题所在。

 

提问:尊敬的张教授,我们都知道中国银行业成绩斐然,尤其你刚才提到4万亿的贷款问题。我的问题是,虽然我们的银行业,尤其是中国工商银行已经成为全球最赚钱的银行之一,中国银行业的发展模式和增长方式是否合理,是否具有可持续性,他们的发展前景如何,是否会重蹈日本银行的覆辙?中国银行业在以后中国经济的发展当中会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张五常: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你要不要把人民币打出国际市场,这是关键性的。为什么到今天人民币还没有放出去?假如人民币能够像我所建议的,让人民币跟一揽子物品的指数挂钩,那么现在人民币应该打出国际市场。前几年打出更好,解除外汇管制放出去。现在几个原因,日本70年代很想把日元变成国际货币,但是打不出去。英镑本来就是国际货币,有悠久的历史,算是个大名牌,但是抢不到很大的市场。欧元也想抢。谁不想抢?我把钱印了给你们用,你把黄金给我,拿着我的钞票就好了,我有什么不划算呢?你把钱还给我我把东西还给你不迟,你不还给我钱的话就对不起。现在假如人民币能够推出去非常划算,因为现在形势好。炒来炒去,人家都炒中国人民币偏低。人人都这么说更好,大家都持人民币了。等你把人民币还我的时候,那时候我已经赚了利息了。还有另外一点,全世界有很多中国人的,中国人在外面都很有钱的。我让你们做中国人,你看看国家站起来了,你会不会也要持人民币呢?当然持人民币。你说银行该怎么发展?首先应该解除自由兑换,把人民币放出去。但是要先下固定的茅才可以这么做。上海浦东是世界金融中心,我很少错的,假如上海变成金融中心,两年之内就会超越香港,五年、十年之间就会超越华尔街。假如照我说的话去做的话。为什么不做我不明白。现在浦东都建了高楼大厦,都是空的,没有人用。而楼下一直投资,可是都是空的。全世界的傻瓜都坐在那边等,他们就等中国放开人民币,放开汇率。所以我反对把迪斯尼乐园建在上海,我写了两篇文章反对,但是他们就是不听。因为这个不成体统,这将会成为世界第一金融中心,中国农民拖着小孩到处随地吐痰,要吃顿饭没有钱。在没建迪斯尼乐园当然要鼓励中国农民去享受。我认为很理想的地方在洛阳,洛阳是很理想的,天气又温和,又不缺水,人工又便宜,游客又多。你放到浦东?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很难找到像浦东那么适合做世界经济的。所以你问的是大题目,把汇率开放,其他都是小事。香港遇到什么困难?上海的太阳比香港早升一个小时,但是太阳上升早一个小时怎么办?我可以先开市,不管怎么样我都比你先。纽西兰的外汇市场做的很好,你们知道为什么吗?它是全亚洲最多的地方先开始。为什么芝加哥在美国的中心搞来搞去股市都搞不起来?就是因为纽约先开始的。

 

提问:我的问题还是关于房地产。很多人说房地产绑架了中国经济,您认同吗?

张五常:这个看法不对的。一个国家的增长,人们的财富增加,你叫他把那些财富放在哪?研究财富的累积,你想把财富放在什么地方?小孩子存钱是放在存钱罐里面,国家财富增长上去,这些财富应该摆在哪呢?摆在房地产是一个地方。你可以放在股票上,但是两样比较的话,房地产可能会安全一点。你可以拿去做生意,但是通常来说多余的钱放哪?总要有一个地方放的。全世界都这样的,一发展起来房地产就要涨的。现在是不是房地产过高呢?跟难说。还没高到值的太担心。假如今年中国回到90年代的中国经济,中国经济的弹性是够的,当年跌的要叫救命。也没事,只是有些人跳楼而已,经济上没有问题。你看美国房地产一跌,跌不到一半就一塌糊涂,因为他们的金融制度不行。90年代中国的地产跌了80%也没事,我很多朋友破产。我替我自己家传的一个基金在上海投资,我那时候也看好上海,我知道需要等的,我就等等等,等到1.5万块一平米,是好地点,最高的时候是2.5万,它跌到1.5万的时候我下手,结果买了以后跌到7000。假如我当时被吓坏把它卖出去的话,我就假装不知道,因为是听我的话去买的。今天已经升到7万了。但是我心里想这是上海啊。同样的物业,香港要70万,你到底应该赌哪个地方呢?当然买上海比买香港好。因为现在世博又来了,可能还会再升一点。这些东西很难看的准。房地产比较容易判断就是因为有个租值存在,这是我自己看了这么多年的市场经济,假如你的产业、你的实时回报率,一年有2%以上,你不会输的太多。因为你可以收房租,你去算一算吧,不会输的太多。

 

提问:感谢张教授精彩的演讲,我在来之前也在网上查了一些您对货币在经济方面的见解,在2002年以前,您在关于国有企业的看法上说的很精辟,国有企业本身没有什么问题,问题可能出在国有企业本身要控股。在控股的基础上还要自己去经营,如果能把国有企业控股不去经营,让其他经营者去经营的话,那么国有企业还是很有竞争力的。现在十几年过去了,中国的国有企业发展到现在,现在还是这种形式,主要大的国有企业还是在控股经营,垄断的争取巨额利润。还有一些经营不好的国有企业仍然存在。您认为在中国今后五到十年的发展当中,中国国有企业能不能发展到比较进步的形式,就是不控股,不掌握经营权来发展?

张五常:我简单的回答你的问题。企业是国有或者私有不是问题,假如它是国有,但是它在外面有足够的股票在市场上,那些持有股票的人可以随时把股票估的他们要叫救命,那么这一关就过了。这就是市场的惩罚,你说国有怎么厉害,它跌到零,没人要你。那你就不得不改革。所以最重要的就是,外面市民的持股量能不能随时惩罚他们。第二个问题,比较困难的问题,你要看看国营企业赚钱是不是因为政府给它的垄断权,这是很大的问题。假如它是有发明的专利权的话,你就要给它。它有商业秘密的话,你就要给它。注册商标名牌的利益你要给它。但是有政府保护的问题在里面。从加拿大打个长途电话到中国一分钟才2分半,这边打过去一分钟要2块钱人民币,这就是垄断的问题。假如可以取消垄断权,让任何其他人,私企和国企一起竞争,假如国企还是站得住的话,假如没有任何垄断意义,而国企能够胜过私人企业的,我就站起来为它鼓掌。

 

提问:您之前对金融危机做了一些解释,您能否对这次全球性危机再做一次解释,两次进行一下对比。预测一下下次危机会在什么时候?

张五常:假如我能够预计的话,那我就发达了,不会在这里跟你讲话了。问题就是制度不行,那些按揭底下都没有抵押的,这么多衍生工具完全编织在一起,而下面并没有东西做抵押,下面全部是虎鲨,还要加上政府批准那些评级机构,最后说是3A,是最安全的。所以你们不要批评中国贪污,那些评级机构假如没有收钱的话我是不相信的。怎么可以这样子!起码评了3A,一转眼一点都不值钱。事后又在改革那个制度,我看不到有什么改进,根本就是个大赌场,不是什么所谓的投资市场、融资市场,根本就是大赌场,赌的非常大。

 

提问:张教授您好,现在的城乡二元体制对中国当前经济的发展有什么弊端吗?如果需要改进的话,如何推进城乡一体化?

张五常:现在这个问题不是城乡的问题,现在是城市的问题。因为经济的权利是在县的手上,但是政治的权利在市上。管制的权利在市的手上,而经济权利是在县的手上。我想大家都知道这一点是有问题的,已经有好多年了,是很大的麻烦。你是我的伙计,经济权利在你那里,但是我有权利炒你鱿鱼,你的经济花销权我却没有。这是一个问题,问题在这,这是很复杂的。我是很同情农民,都会想办法帮农民,几千年来对他们都是不公平的,但是农民不是那么容易处理的,有些农民很难搞的。我有个观点,跟很多人都不一样。我觉得中国很多干部都是很本事的,我认为是有的。有些干部是贪污的,但是我认为有些贪污的干部也是有本事的。有一些干部可能比较弱一点,但是相对来说干部是能够做出一点事情来的,所以应该多放手,让他们自己处理事情。

 

提问:张教授我有一个问题,我的理解不一定准确,因为我不是学经济学的。您关于县与县的竞争,前提好象是土地供给的足够弹性。我想问一下,似乎中国的土地管制越来越严格,包括耕地保护政策这些东西。您怎么看以后县与县的竞争,还会持续吗?

张五常:这个问题问的好。有朝一日土地使用的弹性少掉的话,这个县与县的竞争制度就会减弱的。县与县竞争的制度在长三角比在珠三角来的好,因为珠三角投资已经很多了,它的土地使用的弹性不如长三角,到了某一点,长三角土地使用的弹性也没有了。就像昆山一样,昆山已经满了,到了那个时候就要转到高科技的发展。所以增值税不能取消,这一点对于县转成高科技有帮助的。我个人的看法,假如土地使用弹性没有的话,县与县竞争的制度就没有往年那么好了,就会转到另外一方面竞争。竞争还存在,但是会转到另外一种竞争。现在这个问题在很紧张的时刻,县竞争的制度刚刚成立,它慢慢的发展,80年代开始发展,91年到94年统一的增值税,94年到以后的这十年很重要,帮了很大的忙,突然间中国变成举世震惊。所以你问的问题是值得考虑的。

 

提问:接着张五常教授的话来讲,如果土地弹性消失的话,竞争的主角还会是县吗?

张五常:不是,会转到另外一方面。因为这个制度是鼓励竞争的,所以你要维护增值税。因为增值税会鼓励县转去高科技。我是反对政府强逼着要转高科技,但是我知道迟早都会这么做的。

 

提问:就是说竞争的主角还是县?

张五常:都还是的,现在所有经济的事务差不多都在县上,你北京不容易看到,你在上海也未必看的那么清楚,要离开大城市你就知道,很明显的。你跟那些干部坐在一起聊,他们整天就是想怎么跟另外一个县竞争。这是一个大发现,我2003年才发现的,发现县是主角,地区竞争我97年就知道了,主要是县与县之间的竞争。我2003年才发现的。

 

提问:大家都认为接下来几年中国经济会一如既往的很好发展,但是也有经济学家说接下来等待中国的很可能是滞胀,您对这个问题怎么看?

张五常:这是经济发展的旧的一套,错的一塌糊涂的。你看看我几十年来写的文章,我对经济的推断,我不是比美国的专家们稍微准一点,我准好多。现在他们还在搞生产函数,还是用增长的模型生产函数,这是发神经的。你不要说我不懂得生产函数,某一个诺贝尔奖得主,他的生产函数那一章是我帮他写的。但是我学生产函数的时候,那个时候是人民公社在中国当道,饥荒遍野,那算什么生产函数?我们记得改革初期,做也是36、不做也是36,这句话听过吗?一个工人做工,做也是36块钱一个月,不努力也是36块钱一个月,那这个生产函数怎么写?你把生产要素都放在方程式里面,他睡觉你怎么办?这是制度问题。所以当年周之庄、刘军义到北京去推销生产函数,我当年写的中国的前途,我刻意提也不提这点,你们不要以为我不懂。

 

提问:因为中国政策导致未来几年一方面通货膨胀,另一方面生产停滞,您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张五常:通货膨胀不是那么容易看的,几年前他们大呼有通胀的时候,我马上说中国会有通缩,而我是看对的。你看看我写的文章。最近北京有个朋友托人来问我,他说信贷借钱发展那么快,中国会不会有通胀?我告诉他,我说不是那么容易看的,假如继续维持强劲的货币,通胀不容易回头的。你不要看住这一点。第二个问题,货币是什么?我的朋友弗里德曼从事货币研究那么多年,在1990年之后,现在讲起来是20年以来,什么叫做货币他不知道。很麻烦,什么是货币搞不定。所以我常常希望能够把人民币跟一揽子物品挂钩,这样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你们不要那么容易相信所谓的泡沫那些东西,我跟着中国的发展30多年,中国是没有所谓的商业周期的,没有这种东西。我不晓得外国经济学家做什么的。也就是说我不是万能,你让他跟我推断,那我发达了。

 

提问:张教授您好,您刚才说不太相信数字,但是有一个对官方不太利的官方数字好象是真的。2000年以后的十年比2000年前经济增长只有1.6%,但是每年的碳排放增长百分之十几,为什么这些年我们一直在强调科学发展,但是强调了半天反而比原来更不科学了。真正的科学发展之路应该是什么样的?

张五常:我个人的看法,我是觉得实质的增长比官方的数据要快的,这是很难统计的,因为很多人都不交税的,低薪的不交税,流动人口也很多不交税,也许不应该强逼他们交税。人口的流动很难统计。但我的观察是中国的增长比政府的数据要快。你说的对,碳排放那个可能准确一点,你可能是对的。我在UCA念书的时候,我就问这个问题,为什么不用垃圾的量去量夺经济的增长。去扬州满街都是垃圾,他说这么脏。我说这些是经济增长的证据。回看文革的时候,哪里有什么塑料袋堆在上面没人要的?现在鸡还没有吃干净就丢在下面。我说在垃圾下面找出一些东西出来,而推断这个地方的经济情况如何。所以你提到的碳排放可能是比政府的数据要准确,不然怎么解释?

 

提问:张教授您好,两会期间温家宝总理提到要做大社会财富蛋糕,也要切好这个财富蛋糕,财富蛋糕的分切,福利国家模式是可选的一种模式,而且它跟中国内需的拉动也相关。您认为福利国家模式是否可以起到拉动中国消费高增长的目的?如果这种模式不能起到的话,是其他方式?

张五常:政治言论一定要这么说的,不然你叫他怎么说?怎么切,其实这个蛋糕有很多切法的。到今天,到现在,中国的福利制度还不值得我担心,有时候补贴农民,补贴几个月后又不补贴了,还不值得我担心。但是假如真是从事福利经济的话那就麻烦了,你看现在香港多麻烦。以前香港的失业率只不过是1%-2%之间,很少超过2%。结果推行福利经济,现在是5%。再推出最低工资,又会更上去。你要给那些穷苦的人机会,自己拼出来。假如你的国家像澳洲和加拿大的话,很多矿藏、很多油,你可以考虑分钱。但是中国没有。田野不够,什么都不够。只有一样,中国有人,很多很多的人,聪明的人、吃得苦的人,有一些品性可能不是那么好,但是不好的品性可以改的,因为我们中国有人。世界上没有什么资产是能够比有人更值钱的。问题是怎么样发展这批人。我们中国的文化又有厚度。你看看苏东坡、辛弃疾、李清照,他们写的诗词都有想象力,外国诗人没有的,中国有。中国的前途是在你们身上,你们把学术弄好一点,目前学术发展的确不是那么好,也就是说你们的就业机会,在中国来说,五千年来最好的就是你们这个机会,但还是不够好。

 

提问:您提到选择论文题材的时候,您是怎么判断选择一个论文题目就是一个好的题材?这种选择的直觉能不能告诉我们?

张五常:这一点非常困难,我的《佃农理论》英文原著北京就快要出版了,我的序言里面当然是卖花赞花香,我推荐给学生就是这个原因。我个人认为,很多人也是这么认为的,是非常好的经济博士论文的典范,不是说我厉害,我当年去问教授论文怎么写,问来问去问不出答案,就问“赫氏拉发”,我说论文怎么写,就像你今天这么问我。他说假如你这些是关于需求,关于供应的,这种论文就不能接受。我只能告诉你什么样的论文我不能接受,但是我不能告诉你什么样的论文我可以接受。所以我的论文里面完全没有提到需求和供应的,我是故意的。我去问阿尔沁,我问他论文该怎么写。他说是你写论文还是我写论文,你写论文来问我?那我也没话可说。我想算了,走吧。他的桌子上面有这么厚的论文,这边有一本是你同学写的,那拿去看看。我就拿回家看,还没走出房间,他说等一下,我这里看一本论文,就是告诉你写论文千万不要像他这种写法。这些就是教育,我自己去图书馆找名家论文,看遍了,这个好、那个不好,“Sanmens”都是名论文,通通看遍了,每本都有好的地方,也有不好的地方。这样看来看去,就把我自己的写出来了。《佃农理论》对学生来说是一个写论文的典范,因为我当年就是花了很多功夫搞出这个模式的。所以很多老师跟同学们说,你要写论文就看看张五常这篇论文,这跟我现在写《经济制度》长很远的,我这篇好象很潇洒,这边斩一刀、那边刺一剑,但是你看《佃农理论》是非常有心机的,你要看看怎么写法。

 

提问:张教授,中国政府通过主导城镇化想来启动中国的内需,假如城镇化解决不了这个问题,而中国的经济结构转型也一时转变不了的话,面对着美欧对中国日益紧逼的贸易保护,中国经济的未来该怎么走?

张五常:你说的内需是凯恩斯那套东西来的,但是你提到经济转型不用担心的,难道没开过工厂的人还需要你去教他吗?我不是批评温家宝先生,我并不是批评胡锦涛先生,但是他们没开过工厂。开工厂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情,我自己开过工厂我知道,我父亲开过,我的朋友也开过,开工厂是非常困难的。那些人推崇新《劳动法》,你罚他们去开工厂,任何人开工厂都希望有机会打上去的,谁不希望自己做出平台来,谁不希望能够提高科技?天天都想这些问题。你一推行新《劳动法》几万家工厂关门。所以建议工会那些人罚他们开工厂。现在什么人在房地产上赚了多少亿,我一点不佩服。你看李嘉诚赚了多少钱,我不是很佩服他。但是假如你开工厂赚钱的话我很佩服,你们去试试看开工厂就知道了。另外一个例子就是,你去开一间餐馆给我看。假如你是第一次开餐馆,我9跟你赌1,我发达了。有空的话你们应该到工厂去看一看,非常的辛苦。我的朋友看餐馆做的很成功,在香港很出名,做刀叉,很出名的,不锈钢刀叉,在大陆做了十几年,最后还是要关门,请了300多个工人最后还是关门。他说教授,我连多出来的废料都赚不到,比如一块塑胶片,你做了模型出来,生成了塑胶碎片,我连碎片都赚不到,最后关了门。你们要去工厂做做看,不需要搞三搞四,一下子搞高科技,一下子又新《劳动合同法》,是互相矛盾的。

 

提问:张教授,您认为您与诺贝尔经济学奖还有多远?

张五常:1985年我以为我那年会拿诺贝尔奖,我跟人家赌了10块钱,我输了10块钱。跟着有一个人,他对我一个同事说,假如我把我的思想用英文写成一本书,他担保我会拿诺贝尔奖。我的回应是,你先把合约写下来,给我一合约。后来我顺他的意思编了我的英文文集,我对诺贝尔奖的重视的证据就是我1983年的时候开始转写中文,每个人都骂我,说我写的中文不是经济学。你问我对诺贝尔奖怎么看,假如你是幸运拿到的话,你只不过得100万美金。你如果在外面赚100万美金,不是那么难的事情,你买一层楼。但是这个问题是,我看到中国开放,我看到这么多的中国青年,你说中国青年重要还是诺贝尔奖重要?这是很明显的选择。这个问题我就赌它一手,从1983年写中文,一直写到今天,我写了差不多两千篇文章,什么都写,你不看的话我就不写,你们看的话我就写。你说北京的领导朋友,我对他们有没有影响?我不管对他们有没有影响,你们只要看我就写,你们不看我就不写。假如你们看我的文章,而且完全不受我的影响的话,我就说你好、厉害。因为是不可能的。所以有人问你拿到了诺贝尔奖常常是运气好。当然不是奖金的问题,那个奖名气很大。但是我对科斯说,我跟他赌这一手,现在情况就是如此。假如中国发展的这条船我已经搭上了,假如这个船沉了的话,我跟它一起沉。假如这个船继续一帆风顺20年,我的文章不会被忘记的。没有哪一个诺贝尔奖得奖的敢说这句话,但是我敢说这句话,我就是如此,我从来没有影响中国,我只是搭了这条船。已经倒霉了两百年,神舟再起,我是中国人沾一下光也不为过,是理所当然的。所以问题就是我不是那么蠢,我在这个船上买了一张非常好的座位票,是头等的座位票,我上船坐在那,我一直在写文章。你不要说几年前拿到诺贝尔奖的人,现在很多人都被人忘记了。有这么多个,哪个是谁,我自己都不记得了。你说我这张船票是不是买的好?科斯每个人都骂,叫我常回去,当你不回中国就可以拿诺贝尔奖。科斯两年前对他助手说,我平生做事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就是叫张五常回中国写文章去。

 

提问:我除了感谢还有感动,张教授有一个问题,关于中国区域经济发展的问题。您提到长三角和珠三角,请问您对环渤海湾经济区,未来跟其他两个经济圈相比的话,它的优势是什么,您未来怎么看?京津唐环渤海湾地区跟其他两个经济区的比较。

张五常:现在中国的发展是非常全面的,我很担心发生旱灾的地区到底为什么会发生,假如真的如有些人说由于三峡造成的话,那就很麻烦。假如这些只是暂时性偶然发生的,中国全面发展的形势还是蛮好的。听说他们现在开始接纳我的建议,不晓得真的还是假的。就是地下的矿藏私有化,这个会帮很大的忙。人穷嘛,就在山上乱挖掘,总有一个人会挖中的,你不知道的。现在看起来,我亲自去贵州,贵州并不是讲的那么穷,他们晚上请我去喝法国酒,所以贵州并不是那么穷。我亲自到一个农村去,跟村长聊,他招呼我吃东西,那个东西很粗,但是有很多的菜式。中国以前哪有这种情况,应该说是全面的。你去重庆看看,我2002年去过,去年又去,相隔7年而已,简直不可想象的。但是昆明好象没有什么改变,这些都是地区性的问题,你把薄熙来放在重庆,这个人是不能输的。我个人非常欣赏薄熙来,他大手搞。我们还有理由继续保持乐观,我虽然批评了很多文章,但是中国还是有理由让我继续写文章的。

 

张维迎:由于时间关系,今天已经两个多小时了。最后这位同学的提问有一点很重要,有比获诺贝尔奖更重要的事情,我想这也是他的一个很重要的追求,我自己也认为很少有经济学家他的思想对中国产生这么大影响的。当然马克思产生的影响很大了。特别是对教育年轻一代来讲非常非常的重要。我们知道释迦摩尼为了普渡众生,提高人们的智慧,搞了84000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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