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元试验带给我们的教训

对欧元而言，下面这则寓言的寓意或许并不完全合适，但二者间的相似之处似乎足够令人警醒。

假设这样一种情况：一对年轻的情侣正在考虑结婚的问题，但对迈出这样重大的一步感到有些犹豫。于是，他们转而决定开设一个共同的银行账户，看看情况如何。一开始，事情进展得非常顺利。这对情侣陶醉在成功的喜悦中，希望能邀请她的哥哥和他的姐姐也加入这个共同的银行账户。不仅是因为这对情侣想要向哥哥姐姐显示他们的合作是多么融洽，而且，有了4个人之后，账户的总规模就能跨过一个关键门槛，从而享有通常是更大的客户才能享受到的特殊优待。

他们进行了巧妙的设计，对每个人的超支情况进行限制，于是，这种新颖的试验得以继续，并取得了成功。在这套试验中，并没有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强制实施机制，但这四人已下定决心要让这种“财务安排”获得成功。由于必需定期交流，这四人之间的关系开始变得更加密切。他们甚至开始定期共进晚餐。

渐渐地，这四人想到，如果邀请更多亲戚加入，晚餐活动会更好玩，银行也会给予他们更多优惠。于是，他们说服几名表亲加入进来。很快，他们的电话被打爆了，多年未见的亲戚也纷纷打来电话。肯德拉表姐，一位收支大体相抵、财务状况不稳定的厨师竟然受到了四人的欢迎。在他们看来，肯德拉表姐加入后能为集体晚餐贡献厨艺。

生活从来都不是尽善尽美。大家都对奈杰尔表兄感到恼火。他就住在河对岸，但却坚持财务自理。大家还是邀请他一起吃饭，不过跟肯德拉比起来，奈杰尔的厨艺差远了。可是，对于收支平衡的问题，肯德拉却不怎么上心，银行也越来越频繁地发来警告，提醒肯德拉，她超支的部分将由其他人支付。还有几个亲戚在加入共有账户后不久，就利用新获得的银行贵宾身份大量贷款，购买豪华公寓，享受过去无缘享受的超低利率。

尽管麻烦不断，但整个复杂的计划似乎还是坚持了下来，直到有一天，计划突然开始崩溃。尽管计划对个人超支的情况做出了不成文的限定，但有几个人还是大大超支了。还有几个未能按期偿还抵押贷款。最初的四个人陷入了恐慌，他们开始思考：干脆把表现最差的几个亲戚“踢”出去，这样是不是最好？很遗憾，银行通知他们，这很难做到，除非他们将整个共有账户注销。但注销账户对每个人的财务状况都会造成严重影响。

在绝望中，大家从外面请来一位备受尊重的财务顾问。她提出了一个听上去还不错的主意：开一张联合信用卡，所有人无条件担保共同还款，包括那些最富有的亲戚。这让那些不名一文的亲戚们得以偿还逾期支票和抵押贷款，实际上也是利用别人的资源来借款。财务顾问还保证说，这不会是免费的，借款者将保证少吃饭，省下的所有食材费用都将用于偿还贷款。

一开始，这种办法起到了一些效果。后来，肯德拉因节食而变得面色越来越苍白。她开始错过工作机会，由于很少存钱、又常常花钱，入不敷出的状况越来越严重。亲戚中最富有的那些人很快发现，为了使账户不至于被立即注销，他们不得不抵押房产来筹集资金还给银行。

当然，这场宏大的试验最终以灾难性的结果收场。至于那对情侣最后有没有结婚，我不得不给读者们留下悬念 。如果把这个故事拍成电影，制片方无疑会拍摄几种不同的结局，看看受访观众最喜欢哪一种。

这则寓言或许夸大了完全独立的国家在使用同一种货币时所面临的风险，但话说回来，就算有所夸大，程度也不会太离谱。

经济学家们早已知道，仅有劳动力之间的大量流动是远远不够的。一个货币联盟要想持续发展，必需具备其他“国家性”的特点，包括拥有统一的财政当局，这个财政机构至少要像各个成员国一样，拥有征税的权力。统一的金融监管机构也至关重要，至少是在缺乏一个合适的全球性监管机构的情况下。最后，一个单纯的货币联盟不能被赋予如此之大的权力，这样的权力只有属于一个政治联盟时才是合理的。没有政治联盟，货币联盟只是一个晃晃悠悠、不伦不类的机构。

这并不是说，在定义未来的欧罗巴合众国（或部分欧罗巴的合众国）时，就必需采取某种极其狭隘的形式。对婚姻和货币联盟这两种联盟来说，并没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公式。不过，一个容易破裂的松散联盟显然是不够的。

欧元的宏大试验带给我们的真实教训在于，考虑到全球治理的薄弱现状，实行单一货币的最理想范围或许仍然是在一个国家内部——至少在涉及两个或两个以上大国时，这条路行不通。在婚前建立共同账户，希望藉此迈入婚姻殿堂，这条路显然靠不住。

注：本文作者是美国哈佛大学(Harvard University)经济学教授、《这次不同》(This Time is Different)一书的合著者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