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交易费用不是零扭曲效应的必要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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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的观点，如果存在外部性，那么资源配置就会高于或者低于社会最优水平，就存在效率损失。这时市场是失灵的，需要政府“看得见的手”进行干预，以使资源配置达于社会最优水平。如果是负外部性，就要政府对活动的一方进行征税；如果是正外部性，就要政府对活动的一方提供补贴。

传统分析有着两大忽略：其一，既然人人都在追求利益最大化，他怎么会无视别人对他造成的影响？他怎么会无视他对别人造成的影响？这是说，有些外部性当事人会自行协议解决，是不需要政府出面解决的。这正是科斯对于传统分析的批判。其二，传统分析忽略了政府税收可能造成的其它扭曲。以米德的蜜蜂与果园的例子为例：又要补贴果园，又要补贴养蜂人，政府的钱从哪里来？政府税收不会造成新的扭曲吗？总的社会福利一定是改善的吗？

科斯对传统观点给予了重要补充和发展。在科斯看来，存在外部性并不意味着市场一定会失灵。只要权利界定是清晰的，交易费用又为零，那么当事人之间自由缔约就可以带来效率。这是说，外部性是可以有市场解的。科斯的言外之意，外部性及其无效率，可能不是市场的失灵，而是政府没有推行和保障私产，是政府的失灵。

科斯的鸿文还包含了第二重意思，这第二重意思是由张五常解读的。在张五常看来，科斯定理首先不是社会成本问题的答案，而是表明了社会成本问题的困难。问题的实质是交易费用。交易费用可以很高，高交易费用可能使得外部性不是无效率的，而是有效率的了。比如你吸烟，让我们被动吸入尼古丁，而你根本不考虑对于我们的影响。按照传统的分析，负外部性发生，从社会的角度吸烟是多了，存在效率损失。然而问题在于，既然被动吸烟有害，我们为什么会听之任之，不做反映呢？这种情况，一般是我们让你不吸烟或者少吸烟的谈判费用太高（相对于所获得的收益而言），不值得做反应进行协调。不是不做或者不能做反应，而是不值得做反应。在这种情况下，外部性可不是无效率的表现，而恰恰是效率的表现。

虽然科斯定理指出了外部性的市场解途径，也指出了由于高交易费用，可能外部性本身就是效率的体现，但由于不同的行为有着不同的交易费用，不同的行为主体做相同的事情有着不同的交易费用，权利由一方转到另一方，交易费用也可以转变，科斯定理并不否定有些外部性政府出面解决更有效率。但是无论如何，我们不能得出结论：凡外部性都有无效率发生，都需要政府干预，而政府干预又总能带来效率。

究竟是市场解好，还是政府解好，还是放任着外部性不管好，答案取决于各种情况下交易费用的比较。一般来说，如果个人之间谈判签约的费用低，那么市场解好；如果个人之间谈判签约的费用高，那么政府解好。但是使用市场和使用政府不是没有成本的，而是有成本的。如果外部性的扭曲效应小于使用市场和使用政府的费用，那么放任着外部性不管就是最好的选择，就是有效率的。

科斯的见解是深刻的。但是存在外部性就一定存在扭曲效应吗？低交易费用是零扭曲效应的必要条件吗？这一点，张五常做了重要补充。在张五常看来，有些外部性，不用政府指导，也没有市场，不一定有传统所说的浪费。在张五常看来，低交易费用不是零扭曲效应的必要条件。只要权利界定是清晰的，交易费用又不会影响到边际决策，那么就不存在扭曲效应，也就没有传统所说的浪费了。有些交易费用会影响边际决策，另一些则不会影响边际决策。他有一个好例子：

钢琴家在家中弹奏钢琴，自得其乐。钢琴家根据自己的边际收益曲线和边际成本曲线决定弹奏时间，假设他的最优弹奏时间是4小时。邻居是知音人，一边免费听着音乐，一边写着他的经济随笔。邻居知音人听音乐的边际收益逐步递减，假设到第4个小时的时候正好为零。由于邻居知音人一边写他的经济随笔，一边免费听音乐，他听音乐的机会成本为零，因此他的边际成本曲线是横坐标轴。到第4个小时的时候，钢琴家达到了最高效用，邻居知音人正好也达到了最高效用。

重点来了：钢琴家自奏自娱，邻居免费欣赏，大享其乐。这里，钢琴家对邻居有很大的有利影响，但在边际上私人成本与社会成本相等，钢琴家根据私人成本和私人收益所确定的弹奏时间恰好是社会最优的弹奏时间。在张五常这里，不用政府指导，也没有市场，却没有传统所说的浪费。在张五常这里，零扭曲效应与有没有交易费用及交易费用是高是低没有关系。

表面看来，张五常的例子很是有点特殊，实际则很有一般性。生活中，大量事物都服从正态分布，就是说，绝大多数的个体具有接近总体均值的特征：大家有着基本一致的爱好，对于这爱好，大家又有着基本一致的度的要求。绝大多数个体具有接近总体均值的特征，就是一种产生零扭曲效应的机制了。

例如，绝大多数成年人每天睡8小时，断不会是你睡0小时，他睡1小时，他睡2小时，……他睡12小时，均匀地分布于0至12小时内。又如，绝大多数人白天活动，夜里睡觉，断不会是一半的人白天活动，夜里睡觉，一半的人白天睡觉，夜里活动。这可不完全是因为昼夜分明之故。没有黑夜，人们活动和睡觉的时间也会集中并固定于某个时段。这些都是为了避免外部性。换句话说，如果历史上真有个体不是接近总体均值这样的种群，如果历史上真有远离总体均值的个体，那么也早让外部性给淘汰了。

我们有句古谚：“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现象实在不少见。你看，富人大都集中在富人区，穷人大都集中在穷人区；世界有国家和民族地区之分，具有相同文化和价值观的人群要集中居住在一起，居住在一起的人们要形成相同的文化和价值观；中国人到了美国，他们要集中居住于唐人街；找对象结婚，我们要门当户对。“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就是要使个体具有接近总体均值的特征。“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有着深刻的经济含义，这就是以一种经济的方式解决外部性问题，使得社会成本与私人成本相一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