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在校园里慢慢老去

美国学者丹尼尔·科顿姆写了一本书《教育为何是无用的》。书里说，教育无用，因为它把“简单的美德”变成了晦涩的科学，让我们思考得太多，忘记了感受；教育无用，因为它带来了教条，让我们变得麻木、沉闷，给我们的思想穿上了外衣；教育无用，因为它使得我们的身体变得虚弱、性格矫揉造作，要么目空一切，要么牢骚满腹。

你可能会觉得这些话说得都太偏激，不过有一点是对的。并不是所有的教育都是有用的。只有好的教育才能激发孩子们心灵中积极向上的东西，坏的教育比没有教育更糟。

我的孩子今年6岁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马上就要过去了，他得乖乖地背上书包去上学。我对小学生活记忆犹新的事情是，老师把班上的孩子分成小组，各组都有小组长，小组长上课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听讲，而是记别的小组的孩子有谁上课没有把手背在后面，有谁互相说话、做小动作。孩子们之间如果有矛盾，最常见的威胁是“我向老师揭发你”。不知道现在的小学和我小时候的小学相比，究竟有多大的进步。有时候忽然想到，我的孩子可能也要像我小时候一样，被要求按范文的模式去写《记一件有意义的事》，不由得悲从中来。

其实说起来，和过去相比，如今小学教育理念的进步应该说是非常大的。真正让人悲哀的是中国的大学。这些年，由于工作的关系，我几乎跑遍了国内的大学，了解得越多，就越是失望。中国的大学，最大的成功就是把一群青春洋溢的孩子圈在围墙的后面，没有让他们窜到大街上游荡。中国的大学，最大的失败就是这些孩子们并没有在学校里面学到很多有用的东西，他们只是慢慢地在校园中老去。

是因为大学的老师们不努力吗？非也。我看到很多雄心勃勃的校长院长、勤勤恳恳的教授讲师。但是，他们关心的并不是教育学生。高校领导最关注的是什么？扩大招生的规模、多拿建校园的土地、报硕士点、冲博士点、应付无休无止的评估和鉴定。高校的老师最关心的是什么？发表论文、评职称、走穴讲课、做咨询、开公司。为此，他们在校园里忙忙碌碌，却根本没有时间去看看旁边擦肩而过的学生。

在这样的环境中，你能指望学生们在大学课堂里真正学到什么呢？他们考完英语的四级和六级仍然没有办法在大街上给老外指路，他们拿到经济学的博士学位也可能说不出来中国的 GDP究竟有多少。为了毕业能找到一个好的职业，他们纷纷挤往金融、贸易等热门专业。每当我的同事的孩子面临高考向我咨询的时候，我都明确地否定他们报考金融系的志愿。因为我太了解这个行当了，有多少教金融的老师真的知道金融市场是什么样的！

教育改革喊了多年了，可国内的教学，只灌输知识、不培养能力，只顾闷头生产、不问劳动力市场上需求的现状仍然没有改观。过分的追求实用，教了一堆根本跟不上形势的所谓“实务”，反而把基础都忽视了。以我的感受，几乎90%的大学生写中文都不通顺：不信把现在年轻人写的情书拿出来看看———如果他们还能自己写得出情书的话。而比这更糟糕的是，没有人关心他们的心理和人格的成长。老师们忙着布置学生写论文，却从来不告诉他们怎么写论文，为什么抄袭是一件罪恶的事情。没有人告诉男孩子，他们在A片里看到的女人和他们以后爱上的女人有什么不同。没有人告诉女孩子，如果将来她们结婚生子，该如何求得事业和家庭的平衡。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铁打的高校流水的学生。一届一届的学生激动而迷茫的来了，到他们走的时候，和来的时候一样迷茫，多的是失落和伤感。他们来的时候是待耕耘的土地，到走的时候仍然是荒芜一片。当青春澎湃而来，又黯然而退，无所作为的教育是所有我们这些被人叫做老师的人的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