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型期中国社会的教育

观点 · 2006-04-28 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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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的初级和高级教育当中,尤其不应被忽视的是所谓“国学”教育。 归根结底,我们的生命与生活传统,是中国的,不是西方的。 既然如此,国学教育就应当成为陶冶中国学生性情的须臾不可离的方式。百年以来,中国教育的最大问题,...

在中国的初级和高级教育当中,尤其不应被忽视的是所谓“国学”教育。

归根结底,我们的生命与生活传统,是中国的,不是西方的。

既然如此,国学教育就应当成为陶冶中国学生性情的须臾不可离的方式。百年以来,中国教育的最大问题,不是编写教材,不是课程设计,不是教学教法,甚至也不是教育体制改革,而是教育的“纲领”,是转型期中国育的指导思想。

在一个稳态社会里,教育的基本功能可以划分为两类。其一,维系社会的各项心价值的灌输 ;其二,个体发展所需各项技能的培养。在一个转型期社会里,教育无从实施上列第一类基本功能,从而可能导致受教育者的未来人生的整体“失败”。一方面,教育不是教育者在短期内可以完成的工作,它成功与否,只能从它所培养的学生在未来代人的时间里逐渐表现出来的后果得到评价。另一方面,当社会发生重大转时,社会成员对以往维系了社会的基本价值观发生了严重的怀疑,从而在社会交中对相互之间行为模式的预期发生了严重的混乱,这种怀疑和混乱反映在教育者与受育者的头脑与行为当中,便足以导致价值相对主义和价值虚无主义。

为了澄清转型期社会的价值特征,们的教育者似乎不能如以往那样以稳态社会的成功教育作为参照体系,我们似乎更有必要以那些曾经历了转型期并已再度转入稳态社会的成功教育作为参照体系例如十八世纪苏格兰启蒙时代的教育,例如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美的教育,例如先秦及汉初中国的教育,等等。同时,我们的教者还必须思考未来社会的各种可能状态,以此为基础,反省和调整自己的教育实践。

从根本上看,谓“转型期社会的价值特征”,恰好在于尚未确立任何被其社会成员广泛地接受的价值。在转型期社会里,我们每一位社会成员最感焦虑的,不是日常生活的困扰,而是未来生活的极端不确定性。对西方人而言,这一焦虑表达为“上帝死了”的呐喊。对中国人而言,这一焦虑表达为“千年未有之变局”的感慨。

因此,基于我对西方社会和中国社会的观察与体悟,我认为,转型期社会的价值的第一特征,首先不是任何价值内涵,而是生命个体的执着于生活的勇气。以其悲剧性的本质,这种勇气绝不是稳态社会里的生命个体通常需要具并且在见义勇为行动中表现出的那种勇气。踏上绝望放逐的人生旅途,往而不返,锲而不舍,不满足于现世生活的平庸,不拒绝自己心灵的呼唤,如此人生,当然要一种勇气,一种无道德的道德勇气。倘若丧失了这一勇气,在生活的压迫下,在渺无尽头的荒原上踯躅前行,得不到同情,甚至得不到来自另一双眼睛的注视,我们就难欲求结束自己的生命了。这样的故事,若干年来,多次发生在未名湖畔。他们没有像三十年代北大的学生那样,为自己的信仰而牺牲。他们死去,因为不再有信仰,从而世界不再有价值,生活也再有意义。

因此,转型期社会的价值,如果它存在,那么它的第一内涵,就我的观察与体悟而言,就是对生命的珍重,首先是对自己的生命,其次是对一切生命的珍重。“热爱生命”,对今天的学生而言,不仅代表了古今来人类全部经典作品的感召,而且成为未来社会一切可能的道与价值的前提。例如,从热爱生命不仅可以转化出佛家“护生”与儒家“生生”等理念,而可以发生斯密所说的“自利心”和“感受幸福的能力”。

恻隐之心,或同情,不论在稳态社会里还是在转型期社会里,从未消失过,因为它是哺乳动物和人类的本性之一,深植于脑的皮层下系统,如弗洛伊德所谓“力比多”那样,不断从我们的无意识世界喷涌出来,引发我们的关注。因此,只要我们珍重自己的生命,我们天然倾向之一便是对其他生命的同情。故而,要落实教育的第一类基本功能——向后代灌输社会核价值,教育者首先要在受教育者心中唤醒的价值,就是生命价值。

无庸置疑,生命价值是“启蒙时代”的核心价值之一。如许多学者已经指出的那样,启理性和启蒙价值,在后现代社会,显得不合时宜,甚至不正确了。可是,我必须指,人类任何可能的价值体系的逻辑要求,是对生命的珍重。在这一意义上,任可能的价值体系,都只能以“启蒙”为前提。与以往时代的区别或许在于,今天,学生们不以启蒙值为全部价值,而是要从启蒙价值出发,寻求更多元更自由的价值。故而,启蒙永远不死,它活着,在未来任何一种逻辑可能的价值体系当中活着。

何谓“小学”?太炎先生解释(《小学略说》):小学,就是学习“洒扫进退接人待物”的方式并习以成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当然,康德的解释更清晰:实践教育包括(1技能,(2)判断,(3)道德。这三类实践的绩效,就是“文”,而相应的学习过程,叫做“陶冶”。今天,如果说,“启蒙死了,启蒙万岁!”那么,启蒙应当成为“小学”教育的基本内容。在中国的初级和高级教育当中,尤其不应被忽视的是所谓“国学”教育。归根结底,我们的生命与生活传统,是中国的,不是西方的。很可能,未来中国学生的人生与情感方式,依然是中国的,依然不会是西方的。既然如此,国学教育就应当成为陶冶中国学生性情的须臾不可离的方式。并且,由于语言和情感对思维的塑型性影响,经历了这种陶冶的学生,其思维很可能更深刻和健全。

未来任何一种逻辑可能的核心价值的第二项特征,我认为,是对不同价值及其生活方式宽容。因为转型期社会是各种价值激烈竞争的社会,传统价值与现代价值都未必最适合于未来的社会,人们只能期望适合于未来社会的价值通过竞争呈现自身。因此,对不同价值的宽,成为价值体系从不适应自由心灵向适应自由心灵演变的必要件。

因此,转型期社会的价值,它的第二内涵,我认为,应当是对各种价值的涵盖--当价值之间具有某种“通约性”时,就是各种价值的共享价值。这一内涵,学生只能从实践中学习,而无法从理论中学习。寻求共享价值的社会实践,也称为“践德”,或“体证”。萨特在一篇著名演说里提出过类似的看法,就是他对前来向他求教的那位青年人的提示——“你自由选择”。如何是自由选择?就是当我处于两难困境中,例如,像那位青年人一样,当友谊与亲情发生冲突的时候,或者,如古人所云,忠与孝不能两全的时候,我无法求助于他人,因为他人无法体悟我所体悟,故而,我被命运抛入到自由选择的处境之内,必做出决断,否则,我的生命就将沉沦。

转型期社会的逻辑可能的价值的第三项特征,我认为,是对人类以往全部知识的严肃姿态。这里,“严肃”只意味着严肃地对待,而不必全盘接或全盘否定。例如,福柯的姿态——启蒙就是对传统保持永恒的批判,就是一种严肃姿态。又例如,尼采的姿态--虚无主义是“追求权力的意志”的命运,也是一种严肃姿态。

与严肃姿态相对应,转型期社会的逻辑可能的价值的第三内涵,应当是对全部知识的超越。在我看来,这是最困难的事情。因为以往社会对其全部知识的超越,是依靠“信仰”来实现的。例如,对上帝的信仰,把“无限”赋予至善的意义。又例如,对祖先的信仰,把“永”赋予至善的意义。任何有限知识的善,于是被信仰的至善所涵盖。

未来任何一种逻辑可能的价值,由于有了上列三项特征及内涵,将足以涵盖或兼容其它价值,足以维系人类及其它物种的繁衍,足以导致我们所在的星球上“永久和平”的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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