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Barzel有感：从集市交易想到的

Barzel在其《产权的经济分析》一书中多次提出了"同一种商品具有多种属性"的命题，他认为：如果商品的初始所有者只转让商品的一部分属性而保留其余部分，那么来自交换的净得益常常就能增加；而两个或两个以上个人拥有同一商品的不同属性，是导致产权界定和组织出现的重要原因。这个阐述令我印象深刻，但Barzel没有对这一命题进行深入的展开，我总觉得这里面还有很重要的一些命题没有被表达出来，我一直在思索着，而不久前在陪我母亲采购年货时，看着集市里熙熙攘攘的人群、五花八门的各色年货和买家卖家之间的各种讨价还价行为，我忽然有所悟，现将所想到的写出来，供大家批评和讨论。

我想先就在年货展销的集市上所看到的交易行为做一些阐述，然后从中引出若干个命题，再对其中的几个重要的命题做进一步的阐述。

1、年货展销集市上的见闻

过年过节家家户户采办年货是多少年来的习俗，而正值这些年国富民安的好光景，这年货展销的集市上自然是格外的繁荣和热闹。那么多令人眼花缭乱的各色商品，对于我这么一个极少操心柴米油盐的人来说，到真是令我不知所措了。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这东西质量如何，价格是否便宜，要不要买，要买多少才好，这一系列的判断和决策要在一转念间做出来，没有丰富的知识和长年的积累是相当不容易的。同一商品有多种属性，不同的商品有不同的属性组合；不同属性好坏的标准不同，而不同的人对同一种商品里着重考量的属性也有不同的偏重；更要紧的是人们测定各种不同属性好坏的手段总是有限（或者说成本很高）的，而往往有很多属性是很难有一个人人都一致的测定标准的，如口味、喜欢程度、舒适感等，更不要说进行量化了；由此看来要完成一项交换是相当不容易的事情。下面我们可以来看看一些商品是如何进行交易的。

我们按判断属性的难易程度，将其分为易、中、难三类。

（1）一般水果、蔬菜类的属性判断是比较容易些的。如（a）草莓，个大、外表鲜亮的，一般是品质较好的。在买卖中，由于草莓易腐烂，所以卖家一般不会让买主过多地挑拣，因为用手过多地接触和挤压，会加快草莓的腐烂变质，为此，卖家为先将草莓按个大个小及新鲜程度分拣开来，并按从高到低分别定价出售；同时卖家为了能更快地卖出，会充许（甚至主动地邀请）买家做少量的品尝。这样买家就很容易地判别草莓品质的好坏。其它的如柑桔、苹果等，由于可以从外表上比较容易地进行判断，而且在卖家为加快出货而充许买家品尝时，买家鉴别商品属性好坏的成本就可以降低。而卖家则可以适当地提高售价，以弥补对商品分类和免费品尝而产生的费用或损失。（b）板栗，这类坚壳类的，很难从外表来判断其里肉品质的好坏，而且由于可以较长时间地储藏，所以卖家不会像卖草莓那样急切，他只剖开几只板栗做样品，并规定由他一把抓的价和由买家自己挑拣出来的价，如买家自己挑的价是5.5元/斤，一把抓的价是5元/斤，这时，生手的买家一般会选择由卖家一把抓，而老练的买家多半会自己来挑。

（2）畜禽肉类、各色海鱼等的属性判断要难些。与各类鲜活的畜禽鱼不同，如何判断这些畜禽鱼的肉质新鲜与否就要难些，而进一步地要考量肉质的口感（如肉质的粗细、口味的好坏等）却是要有更丰富的经验才行，另外，还要保证食用安全（如病死畜禽鱼类不能上市等），更是要有专门的机构进行检查才行（当然果蔬类的农药残留量的检测也是保证食用安全所必需的）。对于这类商品的交易，买卖双方就要有更丰富的经验知识或支付更大的考量成本才行。如（a）猪肉，卖家将猪肉分成条肉、里脊肉、前腿肉、后腿肉等等十几类，分别定价，而像我这样的生手跟本看不出它们之间的差别的；此外，一个很有趣的现象是但凡是卖猪肉的摊位上的电灯的灯罩都是鲜红色的，这样鲜红的光打在猪肉上，能使得肉质看上去鲜活了不少。（b）牛肉，不像猪肉那样分得那么多细类，只是腿肉要好卖得多，价也要高些。牛肉最怕被注过水，平时集市里的牛肉大都注过水要卖到13元/斤，而这天的年货展销会上的牛肉没注过水却只卖11.5元/斤（腿肉），结果是买牛肉的人排队排得老长，我们是等了足足半个钟头才买到的，当然要多买些回去了。如果要算上这半个钟头的机会成本，这牛肉的价格要高出很多了。看来价格机制总是和其它非市场机制一起对资源配置起作用的，你看很多不耐的人（单位时间成本高的人）就不愿意排这么长的队，也可以看到不时地有人退出排队而去抢购其他的年货了。同样的非市场配置行为还有武力（如气力大小等），如在一个卖带鱼铺前，挤着一大堆的人，因为这个铺的带鱼只卖8.5元/斤，比其他铺卖的要便宜些，于是就看到一大堆的人挤在一块儿抢好的带鱼，而在外围的人死命地向里挤，结果力大的人挤进抢到好的带鱼，年老体弱些得只得退出或拣些剩下的。我想，要不是卖牛肉的地方有一个保安在维持排队的秩序的话，那牛肉铺前非打成一团不可。

（3）带着外壳或外包装的（如贝壳类、粽子等）及其他难以检验的（如带着透明沙粒的海蜇皮等）商品。（a）粽子，隔着粽子壳是很难判断这种粽子是不是好吃的（如糯米用得好不好，馅料放得多不多，整体口味是不是好等等），在生的粽子不能品尝时，这些属性光用眼看、手摸是很难考量的。在这些散装的粽子又没有商标进行保证和判别时，卖家的推销就起了很大的作用。她看上去很热情和诚恳，她努力使我们相信这么几点：一这些粽子一定好吃，而且肉粽更好吃些；二她们的厂是国营的，很正规并有相当的信誉保证；三她们的价格（10元15只）是很便宜的。最后我们终于下决心买了一些，但由于还是担心口味不好，所以比预期的要少买了些。（b）蚶子，宁波人吃这种东西是大多只用沸水烫一下就行了，所以蚶子一定要新鲜，个大且里面干净没有泥沙者为上品。但这种贝类本身长在泥里，卖的时候又是紧闭着壳看不到里面，也不知道死活，再加之外面裹着泥浆，要用肉眼来判断其好坏十分困难，所以很多时候连像我母亲这样的熟手也是一半凭感觉一半凭运气的了。她的经验是买这类东西要么认牢卖家（找到一个可靠的卖家），要么认牢产地（如宁海产的蚶子品质要好些）。另外，像海蜇皮，最怕是买到里面带沙的，一吃下去满口沙粒，食之惊心。由于沙子大多裹在皮里，很难检查出来，对于这类东西我母亲也用到上面的这条经验。除了这条验外，她的经验还有：果蔬之类比较容易鉴别好坏的，可以在流动摊贩上买，这样常可以买到又好又便宜的货色；而对于难以鉴别品质好坏的，则一般要在集市里的固定摊位上购买，比较可靠些；而经常向一同买菜的老头老太太询问也是很重要的，往往能知道不少买东西的诀窍，了解哪家的货好等等。

2、从集市交易中想到的

从上述年货展销的集市交易中，我们看到的仅仅是食品类的交易，但仅仅这类能在市场中交易的商品就何止千百种。每一种商品都有其不同的属性组合，能用于度量的仅仅是所有商品都有的少数几类基本属性，如重量、大小等等，度量衡的发现及统一、钟表的发明及货币的出现，使得人们对商品的的一些基本属性能够比较容易地达成一致，从而为使得更复杂的属性的交换和测度成为可能。但很明显的是，人们相互交易的商品所看重的不是重量、大小等这些基本属性，而是每种商品各自不同的独特属性，如食品的可口和营养、衣服的保暖和舒适、房子的坚固和遮避风雨等等。这些独特的属性构成了交易的基础，而对这类属性组合的度量和测定，是达成交易实现的重要环节。可遗憾的是，很多属性的度量都是复杂和困难的，卖家要努力地显示他所出售商品的属性及证明其属性的好坏，而买家则会不断地考核所需商品的属性及好坏，双方所努力的程度不同会造成不同的交易安排和交易价格，一般地，卖家更内行或更努力地证明其出售的商品品质好，他就能索取更高的价格；而相反，买家更内行或更努力地考核了商品的品质好坏，他就能以更低的价格取得商品。这两类人为达成交易实现的努力，产生了丰富多彩的市场行为、合约安排、制度和组织。卖方为显示其商品的独特而优良的属性，产生了品牌、商誉、保质期、规范的生产流程等一系列的行为和现象；买方为考核其属性的优良，发明了大量的测量方法、器具和标准，并组织起专业的机构来完成和降低单位交易的考核费用。在一个交换体系中，任何人同时既是买方也是卖方，所以显示属性和考核属性的双重行为被交织在一起，推动着各种交易安排的出现，以不断降低单位交易费用；而单位交易费用的下降，则进一步提高了分工带来的好处，于是更多的商品和资源被引入到市场交易中来，商品的品种愈来愈多，市场制度和组织形态也越来越多样化。

让我们回到具体的商品，我们发现最终的消费品，如各类食品、服装及各种装饰品，由于其属性更多地涉及人们的主观感受，所以对这类商品的属性考核标准差异很大，所以个性化、小批量的生产是有利可图的，同时利用广告等大众媒介影响人们的偏好，也是有利可图的。而最终消费品中的耐用消费品，如家电、汽车和住房，由于其商品构成的复杂性及大量的专业知识，使得买方进行属性和品质的考核几乎不可能，于是品牌、企业形象和商誉、销后服务等一系列属性显示和品质保证的行为成为有利可图的。与最终消费品不同的是，迂回生产中的大量的中间产品的属性都有很严格的标准、测量手段，甚至各种检测机构，大量的标准和各种手段保证了分工生产的稳定和有效率。

我们进一步发现，由于卖家长年地贩卖一种或少数几种商品，他们对这些商品属性的知识要远远多于买家，在很多时候，买家很难对卖家的商品进行直接的考核，于是卖家提供的显示属性的信息和努力就更为重要，而卖家之间的有效竞争是保证卖家提供充分有效的信息的最重要的机制。另外，随着商品种类和数量的不断增长，买家要对商品进行直接考核的成本会增长更快，于是买家更多地利用品牌、商标、企业信誉等间接的考核信息，以降低交易成本，从而促进企业更注重于品牌的维护和企业形象的建立，这一分析，同样地适用于教育市场的解释。此外，利用自身对某一类商品属性考核的专业知识的优势，而专门从事这类商品的买卖流通，并从中取利，这就构成了商人及商业组织存在的基础。

最后，从人们为获取交易的好处，通过不断发明新的度量方法（或制度安排）来降低交易属性的测量成本，从而不断减少单位交易费用，增加分工专业化的好处的大量行为和现象中，我们可以得到这么一个基本的假定:人们最重要的行为不仅仅是追求局限条件下的最大化，而总是试图不断地改变现有局限条件的约束，以追求更大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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