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大众经济萧条的根源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最新出版的保罗·克鲁格曼的《萧条经济学的回归》一书，堪称世界一流经济学家撰写通俗读物之典范。这本书以没有学过经济学的人也能明白的通俗易懂方式，说明了当前世界经济中最重大的问题——经济萧条爆发的危险及其根源，以及防止经济萧条的应急战略。每一个关心当前世界经济状况的人都能够、也应当好好读读这本书。

克鲁格曼此书的一大优点，是它很好地做到了“雅俗共赏”。当前西方的经济学理论已经完全被艰深的数学分析所统治，它使没有数学天分的人视经济学为畏途。在利用数学工具进行经济分析方面，克鲁格曼本人也是一个大师。他对“新贸易理论”所作的开创性贡献，为他在“正宗”的理论界赢得了巨大的声望。但是，更为难得可贵的是，克鲁格曼在用通俗的语言向普通大众解释经济问题方面也同样是一个大师，《萧条经济学的回归》一书就充分证明了他在这方面的超群能力。这本书是如此的通俗，以致它本身就是一部高水平的经济分析著作：书中的每一个论点和主张都有坚实的理论依据，即使是熟知西方经济理论的人也可以从这本书中得到许多理论上的启发，扩充经济上的知识。

这本书的雅俗共赏，典型地表现在它以华盛顿的保姆公司为例来说明宏观经济中的根本问题。对于没有学过经济学的人来说，仔细地思考实际生活中的例子，就足以明白宏观经济运行中的根本问题何在。而对于熟知宏观经济理论的人来说，这个例子所说明的道理当然没有什么新奇之处：他说明的恰恰是宏观经济理论中所强调的储蓄与投资关系的重要性。但是，我们不能不佩服克鲁格曼用一个这样小的事例来生动地说明那样大的理论和数量关系的技巧，这种技巧使没有学过经济学的人也能明白宏观经济运行中的主要问题从何而来。

像“理性预期学派”的代表人物卢卡斯一样，克鲁格曼在当前的西方经济学界也是一个引起争议的人物。他的一些言论和主张引起了许多经济学同行的反感和抨击。但是，同行们的这些反感和抨击恰恰说明了克鲁格曼的重要：他为经济理论和经济政策的讨论带来了新的生机，使我们的经济学能够对实际生活更有实效，免得被世人说成是“解决不了问题”、“事后诸葛亮”甚至是“净出馊主意”。克鲁格曼引起同行们反感的言论和主张，靠的并不是无知者的那种敢于胡说的大胆，而是敏锐的洞察力和不被偏见与教条束缚的独立思考。《萧条经济学的回归》一书中汇集了克鲁格曼许多这样的言论和主张，它们将对整个经济学和经济政策的发展作出重大的贡献。

这样的贡献之一是无情地戳穿了“市场和舆论评价正确性”的神话。在正统的西方经济学理论中，特别是在正统的微观经济理论中，市场的预期、市场的评价是最正确的，以致有人把它概括为“市场总是对的”。但是，克鲁格曼在本书中告诉我们，“市场的良好意见是多变的，今天的热情，到明天就可能变成信任危机”。这样多变的市场评价和预期当然不可能是一贯正确的。对市场评价的这种看法是贯穿本书全部分析的基本出发点，克鲁格曼正是由此来说明经济危机的酝酿、发生和传播。当然，市场情绪的易变性这种看法没有什么新奇，每一个熟知经济实际又有记忆力的人都会形成同样的见解；在理论上，宏观经济学的奠基人凯恩斯也早已强调过这一点。也正因为如此，克鲁格曼才把他的这本书的标题定在凯恩斯经济学对今日的重要性（“萧条经济学归来了”）上。遗憾的是，这样一个对实际经济生活极为重要的见解却被很多经济学家、许多经济政策专家忘记了，这种 忘记使人类一再陷入经济危机和萧条之中。看一看克鲁格曼的这本书，我们会在这方面具有清醒得多的认识，也会对宏观经济理论发展的方向有一个更为正确的看法。

克鲁格曼依据国际经济学的基本常识，勇敢地为马哈蒂尔的外汇和资本管制辩护。这种言论使他遭到了西方经济学界和经济界的群起围攻，连他的一些凯恩斯主义经济学同仁都认为他走得太远了。在本书中，克鲁格曼为自己的主张作了通俗的辩护。他明确地指出，正是因为开放了金融市场，才使亚洲经济应付金融恐慌的能力比以前更低了。对发展中国家来说，在某些情况下，外汇和资本管制是比别的政策更好的政策。每一个不受偏见和教条束缚的人在作了清醒的思考后都会承认，克鲁格曼讲得完全有道理。西方经济界对克鲁格曼这方面主张的反感，不但说明了西方人、特别是西方经济界和经济学界被教条和偏见束缚之深，而且说明了国际资本的利益对整个世界思想意识的重大影响。但是，勇敢地起来揭穿国际资本制造的种种神话、偏见和教条，警告这些教条对整个世界经济以致整个世界所造成的重大危险，这正是克鲁格曼对今日的世界所作出的最大贡献。《萧条经济学的回归》一书，让以通俗易懂的方式明白了这一切。

（左大培：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