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的实际含义与现实的理论光彩

曼昆的《经济学原理》现在有了中文版，令人高兴。我本人除了前年在美国几分种内翻了一下本书的目录和内容结构之外，还未读过此书。不过，我仍大致知道此书的内容，因为它是在作者多年前在哈佛研究生课讲学的基础上写成的，而我当年则是他在哈佛第一次给研究生讲“宏观经济学”理论必修课时那班上的一个学生。同时听课的另外两位中国学生王江和李稻葵目前在国外任教，人在国内的，只有我一个。

上曼昆课时，我刚到美国，一方面还在为我从未正规学过、也没正规考过的英语而苦苦挣扎，另一方面在为今后是留在美国还是回国工作的两难选择而心烦意乱，所以尽管每课必听、参加讨论、完成作业，但应该说许多细节的东西当时并没学进去不过回想一下，在当时学的几门理论课中，还是这门课的收获最大，最关键的是曼昆讲课中所体现出的以下两个方法论特点：

第一，真正的经济思想是可以用十分简明的方式表达出来的，用不着用整版的数学公式唬人。几行高度抽象而“稀薄”简捷的数理公式，可以概括出许多重要的东西，并有利于人们掌握住真正的要点。而好的理论家的好处就在于他能够一下子抓出并讲出复杂体系中关键的要点，使人们得以提纲挈领地掌握理论的整体。正是由于体会到了这样一种方法，也使我在后来的学习和研究中，得以把当时在课堂上还没能完全弄懂的许多东西，逐步补了回来。

第二，真正“有意思”的理论，是与现实问题真正相关的，特别是与现实中的新问题相关的。在那之前我读的书，要么是似乎早已成形的理论教科书，要么是讨论现实政策问题的论文。理论的现实含义和“现实的理论光彩”，应该说是在哈佛第一次领会到的。曼昆的工作和其他许多哈佛经济学家的工作使我开始明白，经济学的首要任务，其实就是在现实问题中发现与发展新理论，然后才可能用这种来自实践的工具去解决实践中的问题。而这也就是说任何理论，其实不过就是从现实中抽象出来的；另一方面，它们都是应该有其现实针对性的（尽管他们的理论所针对的可能只是他们的现实问题），而不仅仅是满足理论家精神享受的需求。

就理论与现实问题的相互结合和深入浅出这一点而言，曼昆的这本书，与萨缪尔逊、斯蒂格利茨等人的书，其实是一样的。这些书都出自好的理论家之手，而且教科书的设计对象也都是初学者或非经济学专业的学生及一般公众。曼昆此书后来居上，其实主要不是因为它本身是“后来者”，涵盖了经济学的最近发展，把它们放到了理论体系的适当位置。这就使我们找到了“研究体制”或“研究氛围”问题：真正的问题不在于一本书怎么好，而在于怎么才能有更好的书不断出现、不断去替代过去的书。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也不必过分宣扬此书怎么好，更不必以此来贬低过去的（好）书，而是更多地关注理论的发展过程。

面对这样一本新书，也使我想到了自己长期以来就有但一直没能实现的愿望：也写一本《经济学原理 及其对中国问题的分析》。或许，别人会抢先“剽窃”走我的这个书名？

（樊纲：经济学博士，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教授；国家级有突出贡献的中青年专家。现任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基金会秘书长，国民经济研究所所长。）